我觉得需要,我就可以随意享受。
她把罐子的盖子盖上,准备去把灯关上。
突然,她改变了主意,折转身,从罐子里又拿出了一块饼干。
我的房子。只要我乐意的话,我甚至可以拿两块。对,我就拿两块。
于是,她一手拿了一块饼干,每块饼干上还都咬了一大口,走出了配餐室。实
际上,它们并不是吃进嘴里的食物,而是精神的食粮。
她拍落了手指上的最后一点饼干屑,决定找本书看看。这会儿,她全身有一种
非常安宁优裕的感觉,这种安宁优裕的感觉对平静人的心灵几乎是相当有效的。它
是一种能治愈人的情感;是重新成为一个人,成为一个完整的人的情感。就好像旧
日的人格分裂所带来的创伤的最后残痕(从各方面来说,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创伤),
已经完全愈合了。一个精神病专家可以就此而写出一篇有分量的论文;就这么在一
幢房子里随意走走,怀着一种绝对的安全感,彻底的放松,走上半个小时,对她来
说,就能达到这样的一种效果,不需要到一家医院,经受所有的冰冷的科学手段的
检验和治疗,同样能达到的一种医疗效果。不过人毕竟总是人,他们需要的并不只
是科学。这是一个家,一幢他们自己的房子,没人能把它夺走。
这时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好时光。你可以全神贯注地读书,
你可以完全忘我地进入一本书的境界。你暂时会失去自我,跟书融为一体。
在书房里,她花了点时间,去找一本想看的书。她轻快地沿著书架上下左右寻
找着,她先后两次拿着书回到椅子边,可读了开始的一两段,就发觉不合适,就这
样,她找到第三本书才觉得适合自己,便安心地坐在椅子里看了下去。
是凯瑟琳·安东尼①的《玛丽·安托万内特》。
①凯瑟琳·安东尼(1877—1965),美国女传记作家,以着有《兰姆传》而闻
名。
她从来对小说不怎么感兴趣。小说里总有种使她不太舒服的感觉,或许里面的
虚构的描写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生活经历。她喜欢真实的事情(她内心的真实表现)。
发生在另一个人身上的真实的事,不过是很久以前,又相当遥远的事情,那是一个
完全不可能跟她相混淆的人的事。在小说中的人物的身上,你很快就会不由自主地
开始把自己跟男主人公或是女主人公混为一体。而对一个曾经是活生生的人来说,
你却不会把自己跟他或她混为一体。你会同情他,但这是一种很客观的同情,仅此
而已。从头到尾,那总是另外的一个人。因为一度,这曾经是真实的事,是发生在
另外一个人身上的事。(人们把这称之谓逃避,尽管在她身上这种情况跟发生在其
他人身上的情况完全相反。其他人从尘世逃入虚构的小说境界中去。她却会逃离带
有太多个人色彩的戏剧,逃到真实的过去中去。)
有一个小时,或许更长些时间,她成了一个死了丈夫的五十岁的女人;她忘记
了时光的流逝。
隐隐约约地,在她下意识的听觉中,她听到在这宁静的夜晚,在屋外什么地方,
传来刹车声。
“……阿克塞尔·弗森赶着马车,轻快地穿越过一条条黑暗的街道。”(他们
回来了。我得先看完这一节。)“一个半小时后,这辆马车穿过了圣马丁的大门…
…”
前门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门打开,随即又关上了,但没有传来到家后的悄
声细语。不说万籁俱寂的话,至少没一点人声。一阵坚定有力的脚步声,只有一双
鞋子,走过了通往这扇门前的一段没铺地毯的地板,然后顺着铺地毯的门厅走去,
脚步声渐渐模糊了。
“他们看见,在前面一点的路上,有一辆大型驿车顺大路驶来。”(不,那是
比尔,不是他们。刚才是他一个人进来的。我忘了,他们没有开车去,迈克尔森家
就在拐角那边。)“一辆大型驿车顺大路驶来……”
这阵脚步声走到了屋后。杰茜婶婶的配餐室的灯又亮了。从她所在的地方她没
法看见它,但她凭电灯开关的咔嗒声知道是那儿。她凭不同电灯开关发出的不同的
咔嗒声便知道是在开哪一盏灯。根据咔嗒声的方向,以及声音的脆或沉。你可以知
道一幢房子的这类事情。
她听到自来水龙头里流出的急速的水流声,接着是一个空杯子凑上去的声音。
后来,饼干罐盖掉了下来,发出砰的一声,是那种瓷器的沉重、空洞、清脆的声音。
盖子在地上停了一会儿,并没有急着把它盖回去。
“……顺大路驶来。”(杰茜婶婶会发脾气的。她老是要责骂他。我做了同样
的事的话,她却从不责骂我。我想在他还是个孩子时,她就总是要骂他,现在她也
改不了这个习惯。)“假冒的科夫夫人和她那一伙人进了这辆车子……”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康奈尔·乌尔里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