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车折进了一条小街,树木夹峙,密密的树叶投下了浓郁的阴影,两边的房
屋前都有一块茵茵草坪,因此当他们在夜色下经过时,几乎看不清房里的动静。从
一个爬满常春藤的门廊的幽深处射出的一道微弱的灯光似乎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突
然把车开到了人行道边,然后倒回一点,就在这幢房子的对面把车停下了。
他们在车里坐了一会儿。
然后他从他这一边下了车,绕到她一边,为她开了车门。
“来吧,”他简洁地说。
她没有挪动身子,也没有回答。
“跟我一起进去。他们正等着呢。”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挪动身子。
“别这样坐在那儿。我们先前在考尔菲尔德时把一切都讲好了。快下车。你不
会讲话了吗?”
“你要我讲什么?”
他不耐烦地把门砰一声又关上了,似乎暂且先随她去。“好好让自己清醒一下。
我要到那儿去,让他们知道我们到了。”
她神志恍惚地看着他走过去,就好像这事发生在别的什么人身上似的;她坐在
座位上,听到他顺着通向正屋的铺木板的小径走去的脚步声。她甚至还能听到屋里
响起的门铃声。这并不奇怪,因为四下太安静了。只有从头顶上的一棵树上传来某
种小昆虫翅膀搧动的轻微的嗡嗡营营声。
她很奇怪:他怎么就知道我不会突然发动车子,开车逃走呢?她自己作出了回
答:他知道我不会逃的。他知道我即使想这么做也来不及了。正如我自己也很明白
一样。中止此事,折身回去,迅速离开,这么做的时间早已过去了。过去很久很久
了。早在今晚之前就已过去了。这个时间是在只身前来考尔菲尔德的火车的包厢里,
车轮声在不停地向我发出警告的时候。是在收到第一封信的时候。是在第一次电话
打来的时候,第一次去药房的时候。我给万无一失地禁锢在这儿,就好像我的手脚
全给他铐住了似的。
这时,她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不,一点也没关系;
你选择的时间非常好。快进来吧。”
大门敞开,灯亮着。站在门口的某个人折身进了屋里。这时,他又走回来了。
木板铺就的小径上又能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她使劲抓住汽车坐垫的边缘,两手都
插进到皮坐垫的底下。
这时他走到了她的面前,站定在那儿。
“来吧,帕特里斯,”他漫不经心地说。
最最令人感到恐惧的就在于他的这种漫不经心,他的这种事实就是如此的态度。
他并不是在表演什么角色。
她也平静地开了口,就跟他一样平静,不过她的声音就像一根松弛的弦线发出
的声音一样微弱低沉。
“我不能这么做。乔治森,别要求我去做这种事。”
“帕特里斯,我们已经把这事都谈过了。前天晚上我就告诉你了,那时就全都
谈妥了。”
她用两只手捂住了脸,又迅速地把手放下。她不停地说着同样的几个字;她脑
中出现的只有这几个字。“可我不能这么做。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不能这么做。”
“这么做没任何妨碍。你没有跟任何人结婚。甚至以你假装的身份,你也没有
同任何人结婚,更不用说你自己了。我在纽约把这一切都调查清楚了。”
“史蒂夫。听到了吧,我在叫你史蒂夫了。”
“这感化不了我,”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肯定地对她说。“这是我的名字,别人
是用这个名字叫我。”他的眼光罩住了她。“那是父母给我的名字,并不是我为我
自己起的名字——帕特里斯。”
“史蒂夫,我以前从来没求过你。在过去的这几个月里,别人拿我当一个女人
看待。史蒂夫,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的话,我求求你——”
“我就是太有人性了。那就是我这人为什么如此喜欢金钱的原因。你实在是大
大地弄错了。这正是我的人性的表现。正因为此,你的恳求毫无意义。快下车,帕
特里斯。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她的身子拼命往座位里边缩去。他的手指在车门顶部叩击着,哈哈笑了几声。
“为什么这么害怕结婚?让我来为你找找你这种厌恶的根源吧。或许我能为你
消除疑虑。这里并不牵涉到私人的恳求问题;你并没有任何有求于我的。我只有对
你的轻蔑,因为你是个不值钱的、爱耍花招的小蠢货。只要我们一回到考尔菲尔德,
我就会重新把你放在你所永远钟爱的家门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种纸
上的婚姻,不过它将会,它将会有一个苦涩的结局。这番话能抚慰你的维多利亚中
期式的内疚了吗?”
她用手背揉揉眼睛,好像一阵风刮来把她的眼睛弄模糊了。
他用力一扭,打开了车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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