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一声,婉娘转了转脖子,坐直了,整个人如梦初醒。
一见镜子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她忙攥住镜框厉声道:“世子呢?世子怎么样了?!”
“婉娘”笑道:“死了。”
瞿婉一把将镜子掼在地上,颤抖道:“潜棣……你怎么变成这样?恨我也罢,杀我也罢!为什么要牵连无关的人?!”
镜面四分五裂,可镜中的“婉娘”依旧微微笑着:“无关的人?婉娘你说错了。自打你进了这道大门,李家上下,无一不是你的陪葬。”
瞿婉哭道:“那李苑呢?他是你的朋友啊!”
借着微弱的灯光,镜里升起一个朦胧影子,依稀是个身穿战甲的男人的模样。他微微弯腰,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朋友?若不是他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下来陪我的也就你一个罢了。婉娘,你这么聪明,不会看不出他对你打的什么主意吧?”
“我死前原本想,只要你能念着我记着我,我便安心了,此后你嫁人也好孤老也罢,我不会再看。可是你呢?在你的梦里,我竟化不出实像……再说李苑,锦绣皮囊下分明是腌臜龌龊的嘴脸,却强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我托他照顾你,他便是这样照顾的?娶你,真是不负我所托啊!你们夫妻俩,一个背信,一个弃义,倒是绝配!”
贴着瞿婉下巴的手指分明是温柔冰凉的,他说的话却怨毒刻薄,仿佛一团炽烈的火。
六
世子丧,侯府上下缟素。
老侯爷夫妇哀痛之下,双双病倒。一时间,这钟鸣鼎食之家竟隐隐约约有了几分风雨飘摇的架势。
而李苑,则是这风雨里仅剩的一把伞。只是不知这把伞能庇护李家到何时。
世子生前没能留下子嗣,膝下仅有两个女儿,停灵期间李苑得主持府中事务迎接前来奔丧的亲戚,守丧便只能由两个小小姐轮流着来。
婉娘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停灵时也不过是来为世子上了一炷香,安抚了世子夫人几句台面话,又叮嘱了两个孝女几句。
虽说棺椁里躺的那个是李苑亲哥,但婉娘久病体弱,实在不宜在灵堂这样阴气重的地方多待,李苑便忙里抽空来陪了婉娘一会儿。见婉娘与嫂子和两位侄女说话既尽到礼数,又没有长留的意思,他松了口气,便先行离开去前面迎接亲戚了。
可还没走出几步,他脚步一顿,突然觉出一点不对来。
瞿婉分明不记人脸,方才……她是怎么分辨出两个侄女,并准确唤了她们各自的名字的?
李苑有心回去问她,却奈何事务压身,只得先去做事。
侯府中,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李苑身后刚好有一簇旁逸斜出的夹竹桃遮住他的视线,却无碍于花树后的人看见他。
方才还温温柔柔与世子亲眷说话的婉娘,此刻歪歪地抱臂靠在廊柱下,不像个大家闺秀,也不像个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倒是像个男人。她敏锐地捕捉到李苑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扯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见李苑远去,她拍了拍袖子,转身离开。
“啊……二少奶奶!”梳着双鬟的小丫头见她突然转了过来,惊得差点跳起来,连忙屈身行礼。
瞿婉眯了眯眼,近前一步,轻声细语道:“你是哪个院的丫头,怎么莽莽撞撞的?”
那小丫头脸色苍白,神态恍惚:“回二少奶奶的话,奴婢是膳房的……奴婢有罪!奴婢该打!”
瞿婉语气越发温柔了:“哦?你又没做什么错事,怎么就有罪该打了?下次走路小心些,忙去吧。”
小丫头松了口气,叠身道谢,弓着腰匆匆退开。
在她身后,婉娘似是不经意道:“对了,你刚刚都看见什么了,一惊一乍的,莫不是白日里撞了鬼了?”
小丫头背后僵直,她就看见二少奶奶一个人站在那儿,看起来神色有些不大对头,又突然转过身来……这,她这让自己怎么回?
婉娘和颜悦色:“又或者,你在偷吃?”
这就是给她一个台阶下了,小丫头连忙应下:“奴婢馋嘴,奴婢错了!”
婉娘摆摆手:“罢了,不是多大的事儿,你去吧。”
小丫头如蒙大赦,催着步子走了,心里仍忍不住嘀咕:二少奶奶今日好生奇怪。
婉娘嗪着一丝笑,自言自语道:“馋,人之贪念,不好,不好……”
当晚,管家来报膳房有个小丫头天黑走路不小心,一头撞到灶台上去,人没了。
李苑累了一天,倦得不行,挥手让他下去厚葬了那小丫头,再重新起个灶台,便合衣躺在床上睡了,全然忘了自己有事要问瞿婉。
隔着一面屏风,婉娘早已躺在另一张床上睡了。枕边一支断钗横放,钗头的金雀做工精致,好似展翅欲飞。
七
世子出殡那天,李苑顶了“孝子”的职,先是摔盆,又执引魂幡带队将世子棺椁请到墓地去。
按理说,李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请风水师最起码也得请个相州本地三代以上都是干这行的,可是世子出殡这样的大事,李家竟然请了个外地来的籍籍无名的年轻人。众人皆知这段时间老侯爷病倒了,李府是二公子李苑李蓄明当家,请这样一个风水师来协助下葬,旁人难免有些阴暗的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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