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在看楼上的人——或许只是沈别枝生前的臆想,又或许真有这么一号路人曾经出现过,画中那寥寥数笔勾勒出的人形虽在抬头仰望,却目光冰冷。
眼下,那个仰望的路人却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墨色的身体膨胀升腾,终于跃出画来,朝藏身另一幅画中的白衣人扑来,“它”冷笑道:“纪澄!找我何必问旁人?我不就在你面前么?!”
白衣人正是女鬼纪澄。
她虽因惊诧头脑空白了一瞬,可反应也不慢,在黑影的利爪就要伸到眼前时,她甩出鬼差勾魂的铁索将黑影打散了。
黑影尖叫痛吼,却并未彻底消散,偷袭不成,它立即撞开窗户闯了出去。纪澄收回铁索,将其缠在手腕上,离开藏身的画卷向黑影逃窜的方向追去。
恰逢勾魂的鬼差来到,将茫然悬浮在半空的沈别枝与尚在尸身之中的邢止一同勾了去——如此,便没有人,不,是没有鬼知道鬼差纪澄刚刚在人世现身了。
寻常人看不见不属于人世的鬼影,纪澄索性变化出了她的鬼相,一路追着黑烟,就这么追出了城。即便化出了鬼相,她也有些难受,此时毕竟是下午,阳气很重。
“嗡”的一声,她意识到自己竟跟着黑烟闯进了一方结界,回头望去,来路已经消失不见了,目之所及皆是指向同一个地方——戏台。
黑烟不过是个幌子,正主八成正在这儿等着她呢!
纪澄沉下脸,攥着铁索的手紧了紧,有些懊恼自己竟这样轻易中了诱敌之计。不过很快,她又释然了,那个人有几十年没在她面前出现,纵然那人现在有了本事向她报仇来了,她也不怕——她有本事坑害那人一次,就有本事坑害第二次。
这次,她保证,绝对斩草除根!
她大步向结界之中有且仅有的戏台子走去,鲜红的嘴唇勾起一丝悠闲的笑,眼瞳中却有鬼火跳跃。
尚未靠近戏台,眼前幻境突然一转,纪澄发现自己竟在戏台上了。她那一身瘆人的白衣变成的水红的粗布衫裙,她坐在一张二轮车上,似是不良于行。
锣鼓声起,看不见的花旦幽幽唱着戏,声可绕梁……这出戏,纪澄听过,是姬无玉写的《双生》!
她心头大骇,几乎是跳着站了起来,她一转头,与一张和她自个儿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几乎贴面对视。
可那不是她。
果然,那人开口:“纪澄。”
是她几乎遗忘在心底,又深深忌惮的声音。
纪澄翕动着嘴唇,几乎一字一顿道:“是你,你竟真还活着……”
那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讥笑道:“不然呢?我若真魂飞魄散连渣都不剩了,谁来向你讨要你偷走的东西呢?”
纪澄厉声道:“什么是你的”她眼角抽了抽,这使得她表情格外狰狞,“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谁胆敢来抢,我就杀了谁——早死了的人也不例外!”
那人挑了挑眉:“哦?是么?”
纪澄抬手甩出勾魂铁索,可那寒光湛湛的钩子钉穿的却是她自己的肩胛!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穿过肩胛的钩子,顺着铁索看过去,她发现铁索的另一端竟然不在她自己手上,而是在那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手中……
那人冷冰冰地微笑:“如何,你这不是把一样东西还给我了么?下一个你打算还什么?”
纪澄恼道:“你做梦!”
她一掌劈向那人,那人连躲都没躲上一下,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任她打……
结果折断的臂骨是她的。
那人悠闲地火上浇油:“不急,慢慢来,还有右胳膊。”
纪澄脚下踉跄,倒退了几步,她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你布的什么阵……不可能……”
那人笑眯眯道:“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了么?我要你把偷了的我的东西还给我……”
纪澄脸色本就苍白,被勾魂铁索贯穿肩胛,断了左臂之后,脸色白得有些透明了。若说她进结界时,还有几分笃定与戾气,那么在目睹那人毫发无损就让她自己伤了自己之后,她心里便只剩下恐惧与惊惶。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她伤不了那人分毫,可那人却是可以杀了她的!
“要我提醒么?还是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还偷了我……”那人冷冰冰的带笑的声音像魔咒一般。
纪澄突然掷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书封上“妖世”二字银钩铁画。名为妖世的怪书悬浮在她们中间,书页上闪过一线银光,好像被什么唤醒了。
纪澄断断续续地笑道:“早就备着这一天了……为了这本书我可花了大力气呢……阿姐!”
平地起疾风,将书页哗啦啦翻开,最终停驻在空白的一页,古怪的吸力几乎将那个与纪澄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扯进书中。
那人显然没料到纪澄会有这一手,差点着了她的道。
之所以是差点,皆因那人还带了个帮手——皮毛白如堆雪的仙狐踏云而来。
纪澄眼睁睁看着那仙狐将《妖世》一推,空白的书纸立即转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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