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芳知道自己拧不过贾六六,自从他当了作家就以为自己永远正确了。
有一回贾六六的老妈劝他们买几份保险,给自己养老使。贾六六竟梗着脖子道:“你放心,等我再混些年,国家就得养着我了。”当时老妈、贾七一和慧芳都认准了他是做梦,但贾六六绝对是这么想的,他经常把自己和大熊猫相提并论,认准了国家早晚会抢救自己的。所以贾六六做主的事,慧芳从不反对,反对也没用。当时他写小说的时候,慧芳和老妈是最坚决的反对者,结果娘儿俩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老妈是长辈,再丢人也不会在小辈儿面前低头的。可自己就不一样了,万一我慧芳再错一回怎么办?贾六六不得美到天上去?
贾六六拉着超然走了,慧芳带着豆豆准备回家。她刚想问豆豆想吃什么,却见贾六六又跑了回来,他伸着手道:“给我二百块钱。”
“你又一分钱没带啊?”慧芳很想臭骂他一顿,贾六六出门从来不记着带钱。好几次打出租回家,都是自己跑到楼下去现交车费,司机边收钱边阴笑,人家肯定以为自己是个守财妇呢。
“我来接你们娘儿俩的,带钱干什么?快,二百。”贾六六几乎是从慧芳钱包里抢了二百块,然后风风火火地追超然去了。
豆豆唠唠叨叨地询问爸爸到底干什么去了,慧芳无言以对,最后恼怒地叫道:“你不想吃饭啦?”豆豆一听说吃饭两个字,立刻来了兴趣,加快脚步往家跑。
原来由于吃得太多了,豆豆早就成了个胖丫头。据说马上就要滋生出来的青春痘与吃得太多也有关系,如今慧芳正要求豆豆节食呢。
慧芳无精打采地带豆豆回家,刚上楼就在家门口发现几个人正坐在楼梯上聊天呢。慧芳大是奇怪,定了定神,她才在人堆儿中分出了自己的舅舅、舅妈和表弟。慧芳赶紧将众人让进屋里,舅舅一进门就开始造烟运动,干烈的劣质烟草味儿熏得豆豆直翻白眼。舅妈和表弟也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脑袋如挂在胸前的茄子。慧芳猜想舅舅家保证是有事了,于是顾不得多想,马上找了些饼干、蛋黄派之类的东西,把豆豆安置到自己房间里。
十分钟后,舅舅已经在抽第三支烟了。慧芳好不容易把豆豆哄进自己的房间,脑子却一刻都没闲着,舅舅怎么会突然上门呢?
慧芳的娘家在远郊区,她考上了中专,命好,被分配到了城里。她妈的娘家人很少,就这一个弟弟。小时候慧芳家孩子多,生活困难,全家人几乎是靠舅舅的接济才混了过来。自己成家后,每年慧芳都要去看舅舅几次。刚结婚那些年贾六六也常跟着去,现在贾六六太忙了,与舅舅见面的机会少多了。舅舅在他们俩结婚的时候来过一次,是啊,大水不能倒着流,舅老爷怎么能随便进外甥姑爷的门呢?
听说近些年郊区的田地越来越少了,舅舅家里只剩了一亩地。村长告诉大家,让出土地是为国家做贡献,而广大村民都应该为国家着想,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舅舅知道一亩地养活不了一家人,只得自谋出路,自己挑头干起了小施工队,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了一个“经理”。此后舅舅经常出没于北京周边地区,经营项目是挖土方,实际上就挖大坑,卖力气。舅舅已经干了几年,据说收入还不错,至少比种地强。
慧芳忐忑地走进客厅,心里一个劲儿打鼓,这是他和贾六六结婚来,舅舅第二次登门,而且事先没有任何征兆。难道出大事啦?
慧芳为舅舅沏了茶,刚要问话,舅舅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珠子逛荡了一会儿道:“姑爷呢,我的外甥姑爷去哪儿了?”
“他出去办点儿事,过一会儿就回来。”慧芳道。
“大晚上的还出去办啥事啊?”舅舅机警地看了舅妈一眼。
舅妈立刻紧张起来,小心地问:“小芳,你和六六的感情怎么样,听说他当作家啦?”
慧芳别提多别扭了,农村人就是这样,问起话来往往没深没浅,慢说贾六六就是个写字的机器,即使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再说家丑不可外扬,贾六六就是真有了贼心,两口子的事,能随便往外捅吗?慧芳只得说:“我们俩挺好的,他出去是会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
“这就好,这就好。”说着,舅妈吧嗒着眼,死死盯住舅舅的下巴。而舅舅又掏出了第四支烟,看样子根本没有要说事的意思。
慧芳沉不住气了:“舅,我们家没事吧,我昨天给我妈去过电话了,她身体挺好的。”
“没事,你们家没事。”说完,舅舅又不言语了。
慧芳真急了:“舅,家里有事你就说吧,是不是缺钱用?”
舅舅听到“钱”这个字的时候,浑身哆嗦了一下,整个人都有点发苶了。但依然强挺着道:“我得跟姑爷说,这事得让你们家男人知道。”
“有事您就跟我说吧,等他回来,我再告诉他还不行?您别把我急个好歹的,您外甥女也三十多了,血压有点儿高。”说着,慧芳一把将表弟拉过来:“表弟你说,咱家有什么事?”
表弟气哼哼地说:“也没什么事,他们就是自己吓唬自己。”
“呸!小王八羔子,你懂个什么你?我们吓唬自己?我们不吓唬自己,你能活到今天吗?”舅舅不知哪儿来的火气,脱下鞋就要揍表弟,慧芳和舅妈紧拉慢拽才把他推回座位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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