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叔叹息道:“这条街上的买卖,除了八爷的饭馆儿外全是违章建筑,补偿肯定没戏。您也别着急,咱这几年不是也赚了点钱吗?到时候把货底甩出去就行啦。”
老妈无奈地点点头:“咳,天塌下来也不砸我一个,这么多人呢。”
“那可不,人家谁不比您急呀?八爷的饭馆一样得拆,这回他可赔大发了。”郭叔说着从货架子上拿了盒烟,转身向外走去。“娘俩就别胡思乱想啦,没用。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
郭叔走了。老妈看着空空荡荡的东街半晌没说话。现在小卖部旁边的网吧已经彻底成了耗子的大本营,据说那几个网吧小老板跑到劲松又开了一家。阿图的新疆饭馆被查封了,封条贴了好几个月也没人敢碰。红火了没几天的东街又清净了,连扫街都很少来了。“小卖部真要完啦?”老妈忽然问。
方路点头。
“真要完了。”老妈自言自语地重复着。
东街的消失大约用手指头就可以算出来了,而张东的生意却日见红火,最近他又请方路帮忙做了几则广告。有一次方路在报纸上看到‘自由职业者’这个称呼,立刻想到了自己,要是从字面上分析,自己不就是自由职业者吗?这一年多来他至少从张东手里弄出了几万块钱,没想到一不留神,自己竟成了领先时代的人。有回方路不解地问张东:“为什么不专门招聘几个搞广告创意的?”张东道:“怎么不招?可创意这个东西是要天分的,其实就是歪招儿邪招儿,那帮正经学广告的那帮孙子一点儿起子都没有,就知道照搬别人的。”
这天张东特地到小卖部找他,见面就说:“走,今天我请你吃饭。”
“你不会光请我一个吧?”方路根本不信。
“烦。”张东照车轱辘上踢了一脚。“今天晚上我要一群南蛮子吃饭,人家来北京了怎么也得招待一下。”
“朋友?”方路问。
“什么朋友?狗屁!我不是有一家建筑公司吗?在南方承包工程,这帮人是当地县里建委的,前些日子刚把欠款还了。”张东忽然不怀好意地转想他道:“你不是连市长都接触过吗?今儿帮我补补台。”
“那市长给判了十五年,大家都说是我把他弄进去的。他儿子潜逃了,我最怕人家找我报仇了。”方路笑道。
“小官。这帮人就是建委的小头头,吃那点儿回扣也不够判的。走吧。再说我那个工程也不大,一座小桥!”张东示意他上车。
“你会干吗?工程这玩意儿可不开玩笑的,桥塌了怎么办?”
“把你的嘴过我闭上,乌鸦嘴!”张东气得鼻子里直哼哼。“操,哪儿那么容易塌了?就是塌了也是监理公司的先倒霉,天天请他们丫吃饭,连这点儿事都干不了?”
“吃饭就管用啦?你别太抠门喽,现在的干部都见过大钱。”实际上一上车方路就开始挖苦他,他觉得挖苦张东是件很开心的事,有时都有些情不自禁了。
“操,我敢抠门吗?一开始阿三一给回扣就打电话向我请示,后来我就告诉他随便给,只要别赔喽就行。现在揽工程关键是要伺候好了一把手,别人给点甜头就行了。”张东突然轻蔑地看了方路一眼:“别瞧你以前的事我没细问过,可我保证你是没把工作做到家,得罪人了。”看到方路迷惑的表情,张东更高兴了:“你保证就是贿赂了几个人,有没有忘了的。”
方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觉得张东说得有道理。“那个指挥部的人分成两派,我怕把关系搞复杂喽。”
“这就不对了,工程拿到手前一定要拉住一帮说了算的,等工程一到手就得所有相关人员都得伺候到了,一个都不能少。人得了便宜自然不好意思咬你,出点儿事大家都能兜着,要不,没事人家也能给你找出点事来。其实做买卖就是织一张网,把能套进去的全套进去。董事长是什么?董事长就是渔民,网越大收获越大。”
方路没想到这家伙还总结出这样一套理论,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张东知道自己的话把方路镇住了,于是边开车边道:“小气不能做大事,财散人聚,财聚人散。知道我怎么伺候的当地县长吗?他儿子去美国上学的担保是我找的,护照是我办的,学费是我出的,你说这小子能不给我玩命吗?”
方路突然拍了下脑门:“你小子太坏了,县长儿子整个成你的人质了,你是不是干过黑社会啊?”
张东笑而不言,此时他们已经到了和平里附近。张东的车直接开到了重庆饭店的停车场,然后他打了个电话,看样子阿三正在楼上呢。
不一会儿,阿三领着两个穿西服的家伙走了过来。张东、方路赶紧下车迎接,阿三看见方路,脸上笑意更盛了。他替大家介绍了一下,穿西服的官员个子高些的是武主任,矮的是张副主任。看样子张东跟他们早就认识,大家寒暄几句便商量着去哪儿吃饭。于是你一句我一句来回推托,张副主任说请武主任定,武主任请张东定,张东又让方路参谋,方路便推托说武主任级别最高,理应当仁不让,商量了一刻钟却像头老驴一样原地转了好几圈儿。最后张东有些烦了,便指着阿三道:“客人是你请来的,你得负责任。”阿三想了想便道:“走八里不如就近,不如就在重庆饭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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