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洋二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我倒有个主意。”原来这小子嘴里与狼骚儿斗着,耳朵却一直留心着方路与八爷的对话。“真的,我有个主意,明儿晚上把东街的老少爷们儿都请过来,就在您的饭馆儿,咱们开个茶话会,琢磨琢磨往后怎么办。没准儿出个好点子,咱们还能接着干,要不这几十口子人怎么办哪?”
方路仔细看了看这个怪胎,几天不见,这小子居然还有公益意识了。他笑着道:“其实我无所谓,我妈早就想把小卖部盘出去,干够了也不想再干了。”
“没劲,你干够了就不想着我们了是不是?好歹咱们也在一条街上要了好几年饭呢吧?”洋二一脸不屑,似乎方路说了句最不仗义的话。“你得参加,给大家伙出个主意,这条街就数你有学问吧?”
八爷点点头:“我们这帮废物就别提了,没文化,连报纸都看不下来,你再不去我们瞎折腾什么呀?要不,我明天找你妈,我大姐不能这么没面儿。”
“行,行,我来行了吧?”方路不知道八爷什么时候管老妈叫大姐了,如此算来自己岂不成了他的外甥。
“对,你来,张东也得来,丫有钱,没准儿咱在南城再弄起个红桥来。”洋二笑嘻嘻地说。
方路没说话,他明白洋二的意思,无非是让自己去叫张东。
“人家是大老板,是成功人士!人家才不稀罕来东街呢。”狼骚儿白了洋二一眼。“什么叫成功人士你知道吗?成功人士就是白天瞎鸡巴忙,晚上鸡巴瞎忙,不成功人士就是白天没什么屌事,晚上屌没什么事。人家张东保证瞎鸡巴忙呢,还能顾得上咱们。”
方路一听就乐了:“我看你还是不着急,您还有心思琢磨这个呐!”他忽然脑子一转,随口道:“那我这样的一准儿是半成功人士。”
“怎么讲?”洋二赶紧追问。
“嗨!就是白天瞎鸡巴忙,晚上屌没什么事呗!”一句话说得大伙哄然大笑。
“你信不信,我明儿一个电话保证把他叫过来,张东再牛逼跟我也牛不起来,当年他去广州倒烟的钱还是从我这儿拿的呢。”为了证明自己与众不同,洋二特地与狼骚儿拉开了距离,一条瘸腿悠闲地在半空逛着。
“随你便,别让人看哈哈笑就行。”狼骚儿翻着眼珠吹了声口哨,根本没拿洋二的话当回事。
又聊了一会儿,大家都有些伤感了。八爷叹息道:“就是没主意,咱们开个散伙会也行,好歹在一条街上混了好几年呢。”
方路微微点头,不知怎么他竟有股辛酸的感觉。转眼间自己又要没事干了。
天黑了,老少爷们儿也灰溜溜地走了,方路独自在小卖部看电视。此时他的脑子里竟是一片空白,电视里是几个傻瓜正慷慨激昂地讨论热点新闻。由于最近接触了广告,方路对所谓的新闻都不相信了,认为那不过是花了钱的生造出来的东西。他正要换台,忽然见电视里有个家伙义正词严地叫喊起来,似乎是在痛斥什么。如此一闹,方路有了兴趣,便接着看起来。原来所谓的新闻热点在讨论南方一座刚刚施工完毕的公路桥轰然倒塌的事,据说是死了二十几个人。方路记得这条新闻是早上刚播出来的,看来影响挺大,晚上就成热点了。其实方路也出外搞过施工,有时他想庆阳那帮人还算老实,选中自己最大的理由是质量好,回扣不过是捎带的事。至于其他工程怎么样就可想而知了,今天倒桥,明天没准儿就得塌个楼,后天没准儿哪条煤气管道就得上天。
忽然方路觉得脸上痒得很,似乎有根草毛在划来划去。方路赶紧抬头,却看见那女人在窗口望着自己。“我是来交钱的。”女人说话时眼睛却看着别处,手里的五块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方路本能地想否认可话却说不出口,他呆呆地看着她。
“我姓石。”说完女人转身走了,身影在窗口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
在这一刻方路心里空了,活跃的气体在肺叶里舞蹈着、膨胀着,皮肤如纸片一样脆弱而僵硬,似乎稍微一碰就会散下来。几分钟后方路追了出去,那女人已经走了,只有路灯下惨淡的东街,在灰尘中慢慢蒸发着。对了,他姓什么来着?方路突然想不起来,那天他整整想了一夜,最后不得不打电话问的、张东,而张东的电话似乎永远占线,连打了十几次都失败了。
第二天是周末,大早晨东街上就贴出了开发公司的告示,要求所有违章建筑七天内拆除完毕,包括八爷的饭馆儿。下午整个东街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氛,大家见面时只剩下相互点头。方路在小卖部见到大眼儿落魄地满东街乱转,似乎在寻找什么,而八爷整个下午都蹲在饭馆儿门口抽烟,最后脚下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七点钟,大家准时来到八爷的饭馆儿。在饭馆儿门口,狼骚儿拉住了方路:“知道吗?篮薇死了。”
“胡说,她不是被……”方路差点儿说走嘴,篮薇进监狱的事他跟谁都没说。虽然理智告诉他,篮薇说开窑子是受自己启发,但那不过是女人的胡搅蛮缠。可方路总觉得这事与自己有关,甚至内疚了好一阵子。
“她在亚运村开了家窑子,让警察抓起来。听说在里面自杀了,警察找过我媳妇了。这臭丫的真够狠的,在茅房里把自己勒死了。”狼骚儿认真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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