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睿倒很识时务,一拿到官诰,立刻前来见我,跪下就磕头,那谀词是如同黄河之水,滔滔奔涌不绝:“小人能有今日,全靠大人的栽培。不过小人不通军事,狄道城池残破,我也不愿意前往彼处。请大人容小人在襄武城中吃口安生饭吧,狄道都尉所部,便请大人辛苦代劳。虽是不情之请,小人知道大人为国为民,是定不会推辞的。”
他的潜台词很明白,那就是说狄道的军事也全都交给了我,他虽然挂着都尉头衔,其实还愿意当我的部下,甚至是清客。我想他也明白,刘氏作为前朝国姓,从来都是遭忌的,如果没有我的提携,他就算暂时出人头地,也很快就会被抹掉。不过我倒是搞不明白,上面为什么偏看中一个姓刘的……是司马公宽宏仁慈呢,还是……不,一定是司马公宽宏仁慈,那是断然不会错的!
陇西今年收成不错,加上私贩货物的利润,郡衙上下,大家都吃了个脑满肠肥。最可怜的是苏前都尉,被朝廷调任凉州,躬着腰,苦着脸,还没吃到秋收的甜头,就被迫要离开襄武远去赴任。“此人大是不爽利,”小马私下对我说,“临走的时候,扯着几个婊子的手哭哭啼啼的……凉州也不是没女人,他何必如此悲伤?”是呀,凉州不是没女人,但却没有你如此上心的皮条客了呀,我嘴里不说,心中可在窃笑。
十一月,又有一道明亮的曙光照耀在我头上,让我看清了前进的金光大道:朝廷下诏,要我赶赴都城洛阳去陛见。我竟然有机会面见天子……更重要的是,肯定因此有机会面见到我所仰慕、崇敬的司马公,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祖宗坟上都大冒青烟呢。
进京前,我先完成了一系列周密的部署和准备,内政交给老马,军事交给刘睿是不用说了,我还特意摆下一桌酒席,和刘睿恳谈了一个通宵。我主要的目的是向他打听蜀中的内情,要他不管大事小情,是众人皆知的谣言,还是藏如珍宝的秘辛,全都一毫不剩地给我倒出来。刘睿这厮酒量不大,才两盏落肚,目光就有点迷离,我急忙抢过酒壶来,再不给他倒满——这种状态正好,酒酣耳热,意气飞扬,可又不到胆敢信口胡沁的地步。
“这里便是成都呀……”刘睿三指拈起一枚下酒的蚕豆,抛到桌案的西南角落,然后就开始他滔滔不绝的讲演。不可否认,这家伙知道得真多,从黄皓新近献给蜀主一班女乐讲起,到蜀主扯了其中两个上榻去胡天胡地,再到将出女乐来大宴群臣,全都讲得有声有色,有如目见。关于蜀主夜御二女的故事,竟然还有细节呢,听得我那个血脉贲张!
蜀主的香艳故事讲完,然后就是蜀中妖人列传,其中最妖的据说是个名叫谯周的家伙,巴西人,当的是伪朝的光禄大夫。此人善观星象,据说当年诸葛亮死在五丈原,这家伙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就预先算到了。最近因为姜维老吃败仗,此人就到处散布悲观情绪,说什么又有将星殒于汉中,说什么西南帝星不明,云云。
妖人多异事,但这类异事总不如夜御二女来得提神,时已夜半,我酒也喝得差不多了,连打哈欠,有点困乏,刘睿才好不容易一路北推,终于讲到了汉中,讲到了姜维。我掐自己的大腿一把,强打精神,只听他说:“原来九月间段谷大战,姜维与伪镇西大将军胡济共约进犯上邽,胡济失期不到,姜维才被我军杀得大败。退回汉中后,他被迫上书自贬,降为后将军,行大将军事……”
我身体前倾,“喏喏”连声,困意立刻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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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识明主王气遮丹陛 会故交妖氛起淮南
东行的第一站是长安,我先去拜会顶头上司、雍州刺史诸葛绪大人。诸葛绪大人是个喜欢财货,更喜欢阿谀奉承的家伙,财货我已经给他送了不少,谀词只要捡捡小马、李越、李睿的余唾,就足够捧得他一愣一愣的了。自我感觉,确实给诸葛大人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随后我就重整行装,离开长安奔往洛阳。想起当年西行的时候,内心忐忑,胯下老骡,和现在意气风发,高头大马的状况相比,真是一在泥涂,一在天壤。造化弄人,人生际遇之无稽,莫过于此。
时隔一年,再入帝都洛阳,景物依旧,而心情已经大不相同了。我是腊月十二到的京城,陛见定在十五日,有这三天的空闲,必须先往拜会朝中各位大老。我当然首先去了司马公府上,可是却被挡了驾。还好,挡驾的人态度还蛮和气,先朝我一拱手:“王太守。在下是范阳张华,草字茂先,现为司马公幕府长史。”
从来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象张华这种小鬼,我一个外官是不敢得罪的,于是连连作揖,然后低眉垂手听他训话。张华凑近我,低声说:“在下善观气色,看王太守面有紫气,异日富贵不可限量,故不揣冒昧,与太守语:且先陛见,再来见司马公。”
我吓了一跳,大着胆子问道:“此是司马公之意,是阁下之意?”张华微微一笑:“王太守是聪明人,不用我多说。司马公若欲此时相见,在下岂敢拦你?太守且放宽心,在下即将大人名刺上呈司马公并致意,说:但为公计,不敢于天子之前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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