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熬了整整三天,终于有好事上门了,光禄大夫王览派人送来了五百钱和一封荐书。我匆匆藏起钱来,免得被那老婆子看到后向我索要,然后满心憧憬地打开荐书。不看则已,一看不禁吓我一身的冷汗,那竟然是写给雍州刺史王经的!
退回二十年去,雍州是个好地方,可自从西蜀那个不知死活的蟊贼诸葛亮(谢天谢地,他终于死了)兴兵来犯以后,那里就变成了战争最前线,尤其是雍州西部陇西、南安、天水三郡,更是几乎年年打仗。提起打架我可在行,提起打仗则完全不行,把我派到那种地方去,不分明是陷害嘛!
于是我搜肠刮肚,写了一封情辞恳切的信,再送去光禄大夫府上,大意是说自己不熟悉西事,希望能把我推荐到关东某州去……某郡国,甚至某县也行呀。不行,国不行,我始祖王讳吉公留下过祖训:“诫子孙勿为王国吏。”我虽然不在乎这规矩,可想来以孝悌闻名天下的光禄大夫他不会不在乎。
信送出去了,我又苦苦等了六天,每天还是睡柴房、喝粥外加听骂,虽然有那五百钱,每天可以溜出去吃点干的,但为长久计,不敢买肉吃,更不敢沽酒喝。天哪,列祖列宗呀,没有酒肉兼没有女人的日子真难熬呀。
整整六天,音信杳然,再次求见光禄大夫也总是被挡在门外,不得相会。没办法,看起来我的仕途只好从贫瘠混乱的西陲开始了……在家乡的老婆呀,你继续独守空房吧,你丈夫即将束装远行,要到遥远的关西去呀,咱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团圆……
正元二年五月朔,我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长安。长安比我想象中要安定繁华得多,大概这里距离战场还远吧,蟊贼诸葛亮以及他的党羽们打得最远也不过才到北原,距离长安还有三四百里的路程呢。因为五百钱路上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我一进城,立刻就手持名刺和荐书去拜见刺史王经大人。
地方官就是和京官不一样,同样品德高尚,以孝廉著称的王刺史,才让我排了两个时辰的队,没等天黑就见到了。王刺史四十来岁年纪,白面长须,仪态极为优雅,态度非常温和。虽然他是太原王氏,但终究是同宗,同为周灵王王孙之后,况且我手里还拿着光禄大夫的荐书,因此王刺史显得格外客气。
“贤侄远来相助,我心甚慰。”随便闲聊几句以后,王刺史就问起我的才学和擅长。这时候的应对是很重要的,但我从来未雨绸缪,早就打好了腹稿,因此大声回答说:“自幼诵习五经,略窥门径;亦读孙、吴,能骑劣马,挽强弓。明公不信,一试便知。”
话虽然这样说,我可不希望他当场试验。好在王刺史并不深究,只是略点点头:“文武全才呀。贤侄暂在署中安居,洗涤风尘,等有差事,还要仰仗你为国出力。”
我就这样在刺史衙署里住了下来,做白吃白喝的清客。可惜王刺史为人节俭,也拿那种不切实际的品德去要求属官和门客,每餐不过一饭一菜而已,偶尔才能索到点薄酒,不过这比起从琅琊一路西行,风餐露宿的日子来,简直象天堂一样,我也就暂时知足了。
然而逍遥日子并不长久,我估计是王刺史终于看清了我的所长。我早该打听清楚的,原来王刺史是经学达人,早知如此,当日就该不夸口说什么“幼诵五经”,而要改口说“熟习庄老等诸子说”。他某次似乎是随口问我:“《书经·武成篇》云:‘惟尔有神,尚克相予,以济兆民,无作神羞。’怎么解?”我嗫嚅半天,咬着牙回答:“那是希望神灵保佑,克商兴周,否则百姓不宁,神灵也会蒙羞的意思吧。”
我感觉自己的回答虽然有点肤浅,但绝没有错,然而王刺史似乎并不满意,他只是笑笑,就转向别的话题去了。莫非这次问答,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吗?总之此后过了没几天,他突然把我叫去,说:“陇西姜太守才有信来,说署内文书不足,我向他推荐了贤侄……”
“嘭”的一声巨响,惊雷我在头顶炸开。陇西?那可是帝国的最西边境,更是西蜀小寇长年出兵侵扰的第一线!先别说同为门客幕僚,从刺史府派去太守府等于降级,派我去陇西,那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才打算开口哀求,王刺史把封荐书往我怀里一塞,说:“贤侄今日便动身吧。”然后头也不回往内堂去了,好象在躲避些什么似的。我明白,他是怕我不乐意去,纠缠着他不好收场……这家伙,看似温文儒雅,实则如此恶毒!可怜我来长安还不到半个月,各处名胜风景还没看全……不,刺史衙署上下的人头还没认熟,想托个关系求个情也找不到门路呀!
我失魂落魄地从厅堂里走出来,如何对策还没捋出个头绪,突然就看到一名老军牵一匹健骡,凑上来一拱手:“王先生吗?使君吩咐,将此骡赠予王先生,作为前往陇西的脚力。”我的天,那家伙竟然连这个都安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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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酒色财气君子不取 仁智信严大将克当
三不知被长安城里的王刺史给摆了一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呢?想逃回老家去,可兜里的钱连走回洛阳都难,如果一意孤行,迟早会变成路边的饿殍。算了,算了,年年打仗,说不定今年不打了呢?况且现在执蜀政的那个叛贼姜维,本事比起乃师诸葛亮更是差得多多,诸葛亮也不过拿下过陇西一回而已嘛,他姜维能渡过洮水就算是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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