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丽萍,上厕所呀?”我搭讪着问。
“对,刘宝林,你吃了吗?”周丽萍见了我,表qíng也很异样。
“还没呢,我正想上你家找你。”我口气忧郁地说。
“有事呀?”周丽萍看出来我有心事,探询地问。
“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我郑重地说。
“你等我一会儿,我上完厕所再说。”周丽萍略带羞涩地说。
我望着走进女厕所的周丽萍心qíng很复杂。我觉得我和周丽萍是天底下最可怜的人,即使毛主席说,天底下还有三分之二的人还在受苦,我想也不一定有我和周丽萍苦。
周丽萍每天的生活就像个孤儿,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妈每天像个泼妇,整天挑奶奶的毛病,动不动就和我还有妹妹发火,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每天这么不开心。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她生的。
我听我奶奶说过,我和我妹妹都没吃过我妈的奶,我哥五岁时我妈生了我,我刚满月,我妈就去师范学院进修,当时她的奶水很足,但是我妈为了上学,她吃了一种什么药,把奶水憋了回去。所以我几乎没吃过我妈的奶。那药的副作用很大,以至于我妹妹出生后,我妈不下奶,喝了什么鲫鱼汤、鲇鱼汤也不行。
我妈对我哥特亲,从小就找区评剧团最好的二胡老师教我哥拉二胡。我哥自从会拉二胡后,出尽了风头,一直是校文艺队的台柱子,在青年点也是文艺骨gān,从小他就招女孩子喜欢;而我呢,喜欢画画,我妈从来就没上过心,我也就无从知道如何实现画家梦了。
我正胡思乱想着,周丽萍从女厕所出来了。
“刘宝林,有话回家说吧。”周丽萍温柔地说。她自从一个人生活后,好像长大了许多。
一到周丽萍家,我就说:“我饿了,有吃的吗?”
周丽萍给我盛了一碗糊糊粥,又拿了一个窝头,说:“吃吧!”
“有菜吗?”我咬了一口窝头问。
“我看你不太对劲,你妈又打你了?”她拿了一碗咸菜问。
我点点头。
“为什么?”她不解地问。
“不为什么。”我搪塞地说。
“不可能,肯定是你又淘气了。”周丽萍坐在我对面说。
“我就是把家里的豆油拌饭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你可真蠢,那能吃吗?一股生豆油味。”
“我哪知道。”
周丽萍哈哈大笑。
“周丽萍,我想我爸了,你想你妈吗?”我红着脸问。
我这么一说,周丽萍不笑了。
“刘宝林,昨天晚上,我梦见我妈了,她一个人在一间小黑屋里哭,哭得可伤心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周丽萍,咱们去糙滩农场吧,你可以去看你妈,我可以看我爸。”我充满期待地说。
“太远了,要坐火车去。”周丽萍犹豫了一下说。
“你不是去过吗?你领路,我给你壮胆。”
“我只知道坐火车往南走,可我们没钱买火车票呀!”
“没关系,我俩扒火车去,只要火车往南走,我们就能到糙滩农场。”
“能行吗?”周丽萍迟疑地问。
4. 去糙滩农场
“能行。”我唯恐周丽萍不去,一个劲儿地鼓动她。
“要坐一天的火车呢。”周丽萍还有些犹豫。
“我们坐火车往南坐一天就下车,然后打听糙滩农场,一定能找到。”我坚信周丽萍能去,因为她特别想她妈。
“那好吧,只要能见到我妈!”周丽萍终于答应了。
“那我们现在就走。”我怕她变卦,催促说。
“那我准备一下,带点吃的。”周丽萍笑着说。
不一会儿,她把家里的窝头用布包好,又包了几件衣服。
“你们女的真麻烦。”我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往火车道方向跑去。
我和高光、于涛都是扒火车高手,我们经常扒上火车偷东西。我和周丽萍来到火车道旁,觉得两条铁轨就是我和周丽萍,中间的枕木就像我们牵在一起的手。
火车道旁就是烟库,我望了一眼烟库,对周丽萍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偷烟叶。”
“你偷烟叶gān什么?”周丽萍柔声细气地问。
“我爸喜欢抽旱烟。”我东张西望地说。
“刘宝林,很危险的。”周丽萍担心地说。
“没事。”
我说完便借着火车厢的掩护钻进烟库的铁丝网,我轻车熟路地偷了两把烟叶钻出烟库,跑到周丽萍身边,有一辆火车拉着空车厢启动了。
“周丽萍,咱们就上这辆火车。”我拽着她的手说。
周丽萍也不是第一次扒火车,她和我、高光、于涛经常上这儿扒火车。只是我们平时扒一段就跳下来,而且扒的都是来回挂车厢的火车。这样的火车开不快,也开不远。
这次我和周丽萍是要去糙滩农场,一个我们从未去过的地方。由于火车刚启动开得很慢,周丽萍先上了一辆车厢,火车速度开始加快,周丽萍吓坏了,带着哭腔喊我,她怕我上不去,剩下她一个人,女生就是这么胆小。
“周丽萍,你别怕,我就来。”我大喊道。
我飞速跑了起来,然后一个箭步抓住火车厢上的铁栏杆,纵身上了火车。
我上了车厢后,周丽萍一下子趴到我的怀里哭着说:“刘宝林,可把我吓坏了。”
“没事,很快就能见到我爸和你妈了。”我很男人地说。
“刘宝林,我们要是到不了糙滩农场怎么办?”周丽萍哭丧着脸问。
“我奶奶常说,鼻子底下有个嘴,问呗。”我满不在乎地说。
我这么一说,周丽萍平静了许多,其实,上了火车以后,我就害怕了起来,心里空落落的,还有一种要哭的感觉,因为鼻子发酸。我心想,妈,这回你该着急了吧?是你bī我离家出走的。
“刘宝林,你想什么呢?”周丽萍偎在我身边问。
“不知道我爸变成什么样了!?”我伤感地说。
“我妈和你爸不在一起,你爸在六分场,我妈在三分场。”周丽萍提醒说。
“那没关系,反正都在糙滩农场。”我看着周丽萍说。
火车飞速跑了起来,发出了有节奏的“咯噔噔、咯噔噔”的声音。我们坐的这节车厢虽然是车厢,但是,两边的门是敞开的,风飕飕地chuī,两边碧绿的庄稼和树木在眼前闪过,无穷尽地延伸着格子般的纵横阡陌。我和周丽萍望着远方淡淡的山色,既兴奋又紧张。
“周丽萍,我爸跟我说过,他和我妈当年串联去北京见毛主席时就是扒火车。”我充满遐想地说。
“那时,我爸我妈正在苏联莫斯科留学。”周丽萍自豪地说。
“周丽萍,你长大想gān什么?”此时,我特想知道她的理想。
“我想像我妈我爸那样画画,可是我妈不让,她说,gān什么都比画画qiáng。”周丽萍很忧郁地说。
“画画怎么不好了?我就想当画家。”我对周丽萍她妈的想法特别不理解。
“刘宝林,你行,你肯定行,你画的《柳下跖怒斥孔老二》跟小人书上的一模一样。”周丽萍夸我,我心里很得意。
“我奶奶说,孔老二原名叫孔丘,也叫孔子,是个圣人。”我卖弄地说。
“不对,毛主席才是圣人呢。”周丽萍反驳说。
“毛主席是现在的圣人,孔子是古代的圣人,他们都是圣人。”我故作聪明地说。
“那为什么毛主席还号召我们打倒孔老二呢?”周丽萍继续辩解地问。
“可能是圣人遇到圣人,互相不服气,这叫一山不容二虎。”我继续不懂装懂地说。
“那柳下跖和毛主席是一伙的了?”周丽萍似乎被我说服了,她用请教的口气问。
“那当然了,他们都是农民领袖嘛!”我用很有学问的口气说。
这时,周丽萍皱起了眉头。
“你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我肚子有点疼。”周丽萍捂着肚子说。
“你吃馊饭了吧?”
“没有。”
“那你喝凉水了吧?”
“也不是。”
“那是怎么回事?”我纳闷地问。
“可能要来事了。”周丽萍不好意思地说。
“要来事了是什么意思?”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
“就是要来月经了。”她红着脸说。
我一下子紧张了起来,问:“周丽萍,那该怎么办呀?用不用看医生?”
“不用,只是出来的时候匆忙,忘带手纸了。”周丽萍有些焦急地说。
“那布可以吗?”我试探地问。
“哪儿有布呀?”
“我这不是吗?天热,我穿背心就行。”我脱下白衬衣说。
“天黑你会着凉的。”周丽萍感动地说。
“没事,你用吧。”
说实在的,我对月经不太懂,但我很好奇为什么女人会这样,我甚至担心女人老出血会不会伤了身体,我还想过,古代的女人来月经时用什么东西?那时候不可能有卫生巾。
周丽萍对我的信任让我很感动,其实,这是少女的秘密,我不知道女人为什么有这么多的秘密。我只知道信任是一种幸福,我现在看周丽萍心里暖融融的,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火车钻进了隧道,又冲向了一道山梁,天渐渐地黑了起来。我和周丽萍都饿了,她拿出窝头递给我一个,窝头硬得很,咬一口噎得我喘不过气来,周丽萍赶紧递给我军用水壶。
“周丽萍,你也吃。”我喝了一口水说。
“我吃不下去。”周丽萍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女人就是多愁善感。
“怎么了?”我凝视着她问。
“如果火车不到糙滩农场怎么办呀?”周丽萍抹着眼泪说。
“那我们再重新扒一辆火车!反正丢不了。周丽萍,别担心了,把窝头吃了,别饿着,再瞎想小心得上忧郁症。”我安慰说。
“我从小就喜欢忧郁,是天生的。”周丽萍娇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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