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州国妖艳_川岛芳子_李碧华【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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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为一国之后,也不过是悲剧角色吧。芳子笑:

  “不管怎样,我们一手策划的大事,缺了女主角,场面太冷落了。”

  宇野一念。没看芳子一眼:

  “如果有人肯冒险,跑天津一趟,把皇后偷偷运出来——”

  芳子抢先表白:

  “我自信有这个能力。”

  “这样危险的事,何必要你去?”

  “我等这个机会,等好久了。”

  “不,难道说我手下无人吗?”

  宇野骏吉故意地说。

  芳子向他撒娇:

  “我只不过帮gān爹做事吧。I’11trymybest!

  又用日语再说:

  “我会倾全力而为!”

  他赞扬这自投罗网卖命的女人:

  “你不单有间谍天才,而且还有语言天才呢,我没看错人!”

  他来至芳子的座椅前,看着她:

  “芳子,没了你,就好像武士没了他的刀。”

  “哎——”芳子摇晃着他的身体,“gān爹的台辞太夸张了。是‘台辞’,对吗?”

  “只要女人听的开心。”

  芳子拦腰抱着这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头微仰,正正地看住他的眼睛。挑逗地,良久。

  忽地,她用力一搂。

  把脸紧贴在他的下腹。

  嘴脸在上面送巡,隔着一层军衣……

  她闭上眼睛,梦呓一般低吟:

  “我以为,女人生存的目的之一,是尽量令男人开心——”

  外面的世界,黑漆死寂,只有这旅馆的酒吧间,灯火通明,华灯灿灿,暖气融融。守卫在外水然地围困着她。——这么无边无际的一张大chuáng。

  芳子把他军裤的纽扣解开。稍顿,用她细白的牙齿,试图将拉链子给缓缓地往下拉……yīn险地轻咬了一下,男人马上有反应。

  这一夜过得很长、很长。

  在旅顺,芳子也有机会见到自己那些渐渐成长的弟妹们——她被送走时,他们还没出生呢。

  不过,她赢不到家里人的手足qíng。可悲的是,芳子已经被目为一个“异族”,明里很客气,可是她的所作所为,太瞩目了,不正当,哗众取宠,兄姊只觉是个脱离常轨的坏女人。

  “你们最好躲着她一点!”

  父王十周年忌辰,王府的院子里建了纪念碑,没有把她请来。

  芳子只管穿雪白毛皮齐腰短大衣,窄裙子,高跟鞋,上了个浓妆,十分显眼,上到了大街,百米之外就能引来行人的目光了。同日本男人的关系也被议论着。

  不久,她的妹妹们,都被家中兄长送到日本的学习院去,就是为了不让她们走得太近。

  芳子为此很不高兴。

  自己那么的努力,就是不肯由着王府中各人如庶人一般沦落地生活着、英雄造时势呀。一奶所长,或同父异母的,竟然没有体贴和感动。她得不到关心!

  是一个“异族”吗?

  不,只有自己是“大器”。

  一定得gān出成绩来,要不父王就白盼望了一场。

  “静园”在天津日租界内的协昌里。

  它身上挂了个招牌:“清室驻津办事处”。

  傅仪之所以唤他们居停为“静园”,木是求清静,而是“静观变化,静待时机”。主人在的时候,它是一座小型的紫禁城,仍是遗老们口中的“行在”,也有人来叩拜、值班,园子里仍使用宣统年号,对帝后执礼甚恭。

  这天,忽地来了一辆小汽车。

  小汽车驶至“静园”的大门外,稍驻。

  大门外是些小贩、路人、司机……,平凡的老百姓,不过哪些是便衣,只有会家子心里有数。

  大门内守卫看来颇为森严。

  一个贵族太太下车了。

  她穿烟红色绣金银丝大龙花纹旗袍,高跟鞋,披一袭黑色的毛里大斗篷。雍容华贵,由一个穿着只有惠罗公司、隆茂洋行等外国商店才供应的上等英国料子西服,领带上袖口上都别了钻石针的绅士陪同着,做客。

  她挽着他。

  大门口的管事打量二人一下,含笑迎八。

  他俩内进,门外还漾着密丝佛阳的香氛。这对贵族夫妇,便是川岛芳子,和她亲自挑拣的小林。

  小林很荣幸,得到这个重大的任务。

  来前,芳子命他陪她跳舞:“轻松一下才做大事吧!”

  他陪她跳舞,听说陪了一个通宵,内qíng无人知晓。

  他们终于见到婉容皇后了。是里应内合的部署。但这个女人是皇后吗?——

  芳子一怔。

  躺在chuáng上的,是个脸色苍huáng,眼窝深陷,一嘴黑牙的女人。

  她的反应很迟钝。抽一口鸦片,闭上眼睛,幽幽叹口气,享受烟迷雾锁的醉乐。

  chuáng前站了来客。她懒懒地,又惺松着,看她一眼,她知道她来意。

  “皇后吉祥!”芳子道,“芳子带了你最喜欢的礼物来。”

  她呈上一个楼花的名贵金属匣子,推开一道fèng,上等鸦片烟的芳香溢出。

  “芳子见过一次就记住了,在天津大概不好买。”

  婉容冷冷地:

  “我不打算离开天津!”

  “皇上记挂你呢。”

  婉容闻言,冷笑:“嘿!我但愿像文绣,她离婚了。离婚?我跟她不同——我是皇后,她不是!”

  说罢,她神经质地眨巴眨巴眼睛,吐一口唾沫星子。“咋!”

  忽地,又呜咽起来:

  “但我被这包袱压死了,不可以回复当一个普通人!”

  芳子乘势坐到chuáng沿上,颇为体贴:

  “每回见到你,总是不开心嘛。”

  她又靠拢一点。

  “我不是不开心,”婉容诉说,“是不安全——我的男人是皇帝,他却保护不了我!”

  她有点歇斯底里,心中有复杂qíng绪jiāo织着,前半生过去了,她仍是枯寂无助,被遗弃的人。她感觉四下是个锅炉,烫得走投无路。她激动地大喊:

  “行尸走ròu的皇后!有计么好当的?你们让我在这里静静地把下半生过完就得了!”

  婉容狂哭,肩头颤动,绝望而痛楚地,眼泪成串滚下,有点神经失常。

  一下抽搐,回不过气来,chuáng上的鸦片烟具和烟灯,被碰倒了,帐子燃着了。

  芳子马上取过枕被。把小火扑灭,从容地,只觉这是个最好的时机。

  自焦dòng中望进帐子,是一个失常的皇后。她抖颤喘气,像个小动物,受惊的。

  芳子只镇静地,瞅着她。婉容泪眼犹未gān,被她的神qíng慑服了。

  婉容喃喃自语:

  “没有人,我身边没有人!给我‘福寿膏’!”

  芳子慢慢地,用她那袭黑色毛里的大斗篷,把婉容整个地包裹着。

  毛里子,茸茸的,温和的,有芳子的体温。——即使她贵为皇后,也不过是无助而纤弱的小女人。

  芳子就比你qiáng多了,她想。

  像哄小孩一样:

  “有我嘛。乖!不要哭。我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去,带你到上海去玩儿好不好?上海jīng彩呢,没人日夜监视你,都是可靠朋友。”

  婉容躲在她怀中,低吟:

  “每天一早醒过来,好像有五六十个人在看我呢!凶巴巴地瞅着,宫中黑暗,我怕得出了一身的凉汗。你带我走吧!”

  她好像藤蔓,直立不起来,无依无靠,忽地贴在一道石墙上,她毫无选择余地。

  婉容静止了一会,芳子由她,直到婉容动了一下,把她的翡翠耳坠子除下来,缓缓地为芳子扣上。

  婉容温柔地,望着芳子耳珠子,上面晃dàng着二点青翠。

  芳子嘴角浅浅一撇,但她抚慰道:

  “你摸摸。”

  婉容微笑:

  “凉凉的。”

  芳子就势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耳珠子上不放,有点扎人。婉容眼神qíng倦了,好像要放任地一睡不起。她很安全而且放心,世上再没有更温暖的地方…

  芳子望着这无辜的小动物:

  “你听我的话就行了。什么都不用担心。”语气是一道可靠的命令。

  她搂紧这个女人,嘴唇凑上去,轻轻软软地吻着她。

  婉客只觉一阵神秘、妖异的眩晕,眼睛舒缓地闭上,双臂完全瘫痪。

  芳子的嘴唇开始用力了……

  以后,婉容便言听计从。第二天,她依照安排,叩若gān客房的门。

  她见到扮演芳子“丈夫”的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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