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相比,他对笙子就缺乏这种切实的感受。伊织既不打算耽误工作和她幽会,也不会千方百计地去挤时间。相反,有时连两个人见面都觉得烦。虽说有时也想起笙子,但那都是闲暇无聊的时候,而且从来没有产生过那种窒息的感觉。
是不是不爱笙子呢?这也不能说死。每当笙子不高兴或者显得忧郁,伊织总是忧心忡忡。他总是想了解一下原因,希望马上援手帮忙。如今温柔地拥抱笙子,也正是如此。尽管他觉得麻烦而难办,但又不能听任笙子就这么离她而去。
他确实不像对霞那样对笙子感到动心,但也许这是因为他和笙子结合以来已经有四年时间,每天都能在事务所见到,所以心底有种安心感。他之所以不打算挤时间,也许正是因为他有切实的把握,即使不这样做也可以见到她,从而使伊织感到不必劳神费心。和笙子幽会,每次都充满着日常的平凡,从而减少了爱qíng的紧张感觉,但反过来说,这种爱又是如此深入地渗透到两人之间。
自己如此思念霞,霞也积极回应,可又依然舍不得笙子,这是为什么呢?时间和工作建立起来的纽带十分牢固。这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同时,他喜爱笙子的年轻。他还有种责任感,觉得自己和笙子的关系是从她二十四岁时起一直延续至今,应该负起责任。但是这一切都不过只是道理而已。如果自己全身心地投入新的爱,这一切其实还不如一堆废纸值钱。
换个角度来看,舍不得她,也许是表明伊织将两个女人放在天平上称量。
已经有了笙子,又要追求霞,这太过于làng漫。每当和霞幽会之后,第二天在事务所见到笙子,伊织总是吃惊于自己太过自私的行动。
如果真的爱其中一个,就该确定下来。同时爱两个女人,这太过于贪心。
但是,一到关键时刻,他又不想放手。
要是有人问:“你爱的人是谁?”他马上会举出霞的名字。但是他又不想和笙子分手。如果对方提出要分手,那是另一回事,而如今他自己决不想主动斩断qíng思。
这种辩解似乎有些qiáng词夺理。伊织在霞和笙子两人身上分别发现了独特的长处。霞身为人妻,腼腆而多qíng,而笙子拥有年轻女人那种执著和严肃。
它们分别存在于两个女人身上,不可能从一个人身上转给另一个人。伊织大概最终在霞和笙子两个女人身上看到了一个完整的理想形象。
爱的一方也许可以这样做,但被爱的一方却无法容忍。这样就时常处在一种三角关系之中。因此,人们自然会认为,你这是太自私,只顾自己。想到这里,伊织轻声对怀里的笙子说道:“好,回去吧!”
“对不起。”
一阵感qíng的风bào过去,笙子终于恢复了平静。
“我有点喝多了。”
笙子经常突然发脾气,又突然高兴起来。伊织对于女人这种感qíng的激烈变化感到束手无策,但又觉得正是这种稚气十分可爱。
“多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伊织抚摸着笙子柔软的头发,头脑中霞的影子逐渐淡去。
无论如何,霞如今正在堂的巨大宅院中与丈夫厮守在一起。无论他如何找她,她也不可能现在来到自己面前。她终究是圈在家中的有夫之妇。这使他感到一阵颓丧,又使他对笙子的爱复苏为可喜而新鲜的qíng感。
嫩 竹
六月份第二个星期五的晚上,伊织站在东京站第十八站台上。和霞约好两点钟见面,新gān线“光”号的发车时间是两点十分。
伊织提前五分钟到达,如今钟表指针已经过了两点。昨天已经跟霞通电话说好了,知道她不会迟到,但心里总是不安。这一次和以往在饭店或在公寓等候不同,今天是要一起去旅行。如果晚了,好容易才安排好的计划都将泡汤。
伊织又看了看表,
然后翻开了在站台小卖亭买来的杂志。虽然心里惦记着霞,可如果一脸等人的表qíng,不断环顾四周,也不成样子。他将目光投向杂志,但神经却紧张地注意着四周。这时,他感到左边有人晃了一下。抬头一看,霞站在那里。
“对不起。 两点钟就到了,错走到对面站台去了。”
不出所料,霞穿着和服。一袭盐泽绸和服,系着一条罗锦腰带,右手提着一个稍大一些的手袋。周围等车的人们立即将视线转向身着和服的霞。
“我拿着车票呢!”
伊织意识到周围的视线,故意装作冷淡。
“我今天真是拼了命,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迟到。”
霞说话时,车厢内的清扫已经结束,车门打开了。因为是星期五下午,有些人带着高尔夫球袋,但乘客并不很多。一边走向一等车厢,伊织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按刚才在站台上的qíng况来看,似乎没有熟人。就算碰上,伊织倒不在意,但霞可能难堪。
他们坐在规定的中间座席上,伊织看了看窗户。
“到了连yīn天了。”
上一周梅雨刚到关西,可两天前关东地区也发出了梅雨警报。
“我倒不大讨厌梅雨天气。”
霞看了一眼白色袖口里侧,悄悄抬手按了按头发。伊织点了点头,心想也许这梅雨天气正适合与霞一起旅行。
列车正点开车。离开站台,窗下展现出东京的街市。伊织放下心来。这样坐在车里,就到了京都。看样子这旅行的开端还算顺利。霞似乎也有同感。
伊织转过脸来,霞也笑脸相迎。
“已经回不去了。”
“一直开到名古屋。”
虽然没下雨,可东京的街市上空覆盖着低低的云层。虽说不过刚下午两点,有的大楼里却闪烁着灯光。
“昨天晚上一直担心,没睡好。”
“说的像个孩子。”
“我还是头一次做这种事呀!”
身为人妻的女人头一次和丈夫之外的男人一起出去旅行,心里自然不踏实。
即使认定万事保险,但又总是害怕万一。心里不安,丝毫也不奇怪。
“你要不来,我打算在站台上一直等你。”
“既然说定了,不会不来。”
“可是,说实话,见到你之前,我一直担心。”
“好长时间没这样了,昨夜很激动,就像是上小学时去郊游的前一天晚上似的。”
列车员来查票,伊织拿出车票,心里琢磨着别人会如何看待他们俩。他们悄悄地靠在一起,但又总是提防别人的视线,到底不是真正的夫妻。不过,从年龄上看,两人倒也并非不般配,至少比和笙子在一起时自然多了。
“住的地方怎么又改成京都了?”
“好不容易去一次,我想在东山吃饭,明天早晨再去奈良。”
“从高中旅游以来,这是头一次去奈良。”
“京都去过多次吧?”
“五年前去过。”
“不过,你丈夫……”
伊织刚说到这里,霞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从没跟他一起去过。”
听到这口气意外生硬,伊织不再说话。
列车似乎已经快到新横滨站,云压得更低。大概是因为开始下小雨,车窗被雨水打湿,一片白雾。霞像是加qiáng刚才的语气,用白白的手指在窗上轻轻地划了一条线。
过箱根以后,雨下大了。不过由于是梅雨季节,也算不上bào雨。穿过隧道之间时,隐约可见山峰和海洋淹没在雨烟之中。像是全神贯注于窗外的景色,霞在伊织旁边静静地默不做声。两个人不说一句话,只是凝视着雨水敲击的车窗,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列车正一步一步地远离东京。这种想法更使两个人的心靠拢。
本来以为梅雨可能一直持续下去,可到名古屋一带时,天气已经变晴,到京都时,雨已经停了。不过,云层依然压得很低。暮色中的京都街市早已闪烁着霓虹灯。两个人在站前上了出租车,来到定好的加茂川畔的饭店。
伊织来到服务台,刚要提笔写住宿卡,一瞬之间困惑起来。自己的名字倒好说,霞该如何填呢?是不是该写上“伊织祥一郎”,然后在旁边写个“霞”呢?或者不写姓名,只注明“另一人”呢?总之,定的是个双人房间。他犹豫了一下,只在伊织的名字后面注明了“另一人”。服务员只简单地看了一眼卡片,叫来行李员,拿出了钥匙。
房间在六楼,打开封闭窗子的隔扇,眼前闪现出加茂川。正面是东山,左手本应该看到大文字山和比睿山脉,但多一半隐没在云雾之中。离落日还有一段时间,但梅雨天空中太阳黯淡。昏暗之中,惟有山脚的绿色显得鲜明。
“来到这儿,真感到是到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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