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最后的荣耀:大明1592·抗日援朝_马伯庸/汗青【完结】(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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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就让我们按这个兵力部署再复原一下素沙坪战斗。

  第一路明军,由总大将解生率颇贵、杨登山等,总兵力两千。他们遭遇了黑田军先锋黑田图书助、栗田四郎、毛屋主水的两千人,双方兵力对等。由于开始误认日军为朝鲜军,被日军先手攻击,随即进行反击,击退日军。日军改变战术,明军攻势稍挫,但马上派遣别动队抄了日军后路,包围了日军后发起猛功,日军不敌行将崩溃。

  黑田长政三千人本队赶到战场,日军总兵力达到五千,明军为两千人。日军三名将领冲开明军抢占桥头的别动队,先后率部杀入战场。明军兵力不支,整兵后撤。

  明军牛伯英所部赶到战场。如果按他本部兵力六百人算,明军总兵力为两千六百人。如果按他可带最大兵力计算,则明军总兵力是四千六百人。牛伯英所部杀进战场后,日军再次不敌败退。黑田无奈之下,将所有五千人兵力都投入了战斗,随即明军李益乔、刘遇节也前来支援,双方战场兵力再次拉平,胶着不下。然后天色已黑,两军罢战就地扎营,均未离开战场。

  在初七日战斗中,黑田长政的五千人对上数量少于自己的明军,却被数次打得叫苦连天,不得不靠夸大敌人数字来掩饰自己的痛脚,这战斗力实在是可堪玩味。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他还隐瞒了次日的战斗,直接把第二天赶到战场的毛利军提前运抵了战场。

  在九月初七的晚上,经过一天战斗的解生显得十分兴奋。他摩拳擦掌,准备在次日大gān一场,把敌人彻底逐出天安地区,他勉励部下道:“今看贼势,明当决死以退。努力敢死,毋坐军律。“ 同时还提醒同僚说“但狡贼走,必由山路,骑步异势,不可穷追。”可见他信心十足,视黑田军如无物,连日本人战败逃跑时的应对办法都策划好了。

  同时解生在初七日,还向后方的麻贵发出了请摆赛预备队加入战斗的要求。麻贵接到战场形势报告及解生的请求后,命原本屯兵介川的摆赛火速率领两千骑兵前进,去协防稷山。

  与此同时,黑田长政也没闲着,他派人去向后面的毛利秀元求救。毛利秀元的总兵力高达三万,此时虽然没有全带在身边,但起码一两万人也是有的。只要他一到,大局可定。

  到了九月初八一大早,双方都怕对方的援军提前抵达,索xing早早开打。这一次不再是分批抵达的遭遇战,而是一场货真价实的正面作战。

  援助朝战争打了这么久,明军在平壤、在碧蹄馆,在庆尚道,在南原等地的战斗,要么是城市攻防战,要么极端条件下的遭遇战,要么是以南兵为主的战斗,没有一次双方摆好阵势正正经经的野战,这使得北兵的真实威力一直没有机会表现出来。稷山之战,可算是大明骑兵、pào兵与日本骑、步、铁pào兵在相对公平的战场,第一次进行的势均力敌的较量。

  在这一战中,明军骑兵终于可以酣畅淋漓地发挥出自己的威力,他们来自宣大边关,骑兵战斗力丝毫不逊于辽东军,不一会就彻底击败了黑田长政,黑田军向清州方向败退。这一场战斗的过程不必多说,因为史书里的描写已经足够华丽,姑录两条于下:“翌日平明,贼兵齐放连pào,张鹤翼以进,白刃jiāo挥,杀气连天,奇形异状,惊惑人眼。天兵应pào突起,铁鞭之下,贼不措手,合战未几,贼兵败遁。向木川清州而走。”

  “翌日平明,贼连pào张两翼以进,白刃挥映,毒气掩日,奇形怪状,惊眩人眼。解生等应pào突起,争奋椎鞭之,中之瓜折。合战未久,贼大溃。遂从木川清州而走。”

  这两段文字都出自朝方的记载,另外一些朝方记载在记录了解生四将第一次战斗后,也都说摆赛到后,又破日军云云,可见这场战事是分了两次打的。而《黑田家记》里对这第二次战斗gān脆避而不提,直接让秀元提前一天赶到战场,说“毛利秀元兵亦至,敌余军不敢战而退,我兵亦绥。”算是间接承认了日军的败北。

  颇贵在战斗后,曾不无自得地对朝鲜国王说:“倭寇很凶悍,前面死了后面还往前冲。老夫我五十多岁,跟周边蛮族打了几百场仗,还从来没见过比倭寇更难对付的——不过只要我军铁骑发起突击,他们也就完蛋了。”可见大明骑兵给日本人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在战斗中,明军还击毙了一名叫做叶一枝的日本将领,其他穿着金盔、金甲者的小头目,也杀死二十多名,算是给死在南原的同僚报了仇。

  战斗结束以后,黑田长政不得不向着清州方向退却。明、朝史料里说解生本来要追击,但因明军连续三天急行军及战斗,过于疲惫遂大军休兵,别遣分道追之,日军退遁。我们猜测,追击的部队应该是摆噻的部队,因为只有他的部队是生力军。而日方史料,则说因为毛利秀元大军赶到,明军不敢打,直接转身跑了。

  我们认为第二天战斗的实际qíng况,是黑田长政抵挡不住败退,途中碰上毛利秀元的援军,调回头来找场子。解生一看日军几万生力军扑过来了,遂主动撤离了战场,把天安和稷山让给了日军。

  日本人说解生在打完仗以后,过了三天送了一头白鹰给黑田长政,向他乞和。《毛利家记》写的更悬乎,说明军被日军杀得四散而逃,不得不爬上山去。面对日军重围,他们派人对毛利秀元说:“我们被派来援助朝鲜是奉命行事,跟你们没什么仇怨。以后我们也不打了,把旗给你盖个戳作为印记,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毛利秀元于是在明军军旗上打了印记,放过了这些人——这些小故事迹近演义,颇具戏剧xing,在我们看来,其实真假关系都不大。

  整个稷山之战,双方各自的损失是多少呢?

  综合各方记载,日军的伤亡人数约为五百人到六百人,近黑田本队的十分之一。明军损失不明,但从解生等部在随后几场作战的活跃程度来看,伤亡不会很大,最多不会超过两、三百人。这个伤亡比例,比较符合骑兵对步兵的损失比,也比较符合明军对日军的损失比。

  也许有人会觉得怎么打了两天伤亡才那么点?事实上,冷兵器战争中最大的伤亡多出现于溃败发生后,真正在战斗中伤亡的人数不会太多。随便举个例子,汉将李陵带五千步兵出塞,与匈奴十万遭遇,激战八天,杀伤匈奴万余。算下来一天也就杀伤千余,而且这还是汉军大规模使用弩进行阵地防御战的结果。

  那么这场仗到底谁胜了?从战术和数字上来看,明军占据优势,但从双方的战略目的来看,最终日军占领了天安、控制了稷山,明军被迫后撤,似乎日军才是最后的胜利者。以往许多史论者,都是持这一观点。

  这其实是一个认识上的误区。要知道,占领天安、稷山是手段,不是目的。日军的战略目的是什么?是北上汉城;明军的战略目的是什么?是阻止日军北上汉城。

  黑田长政和毛利秀元在占领稷山之后,没有继续进军,因为稷山大战中明军铁骑给他们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而黑田长政更是第二次在野战中对上了明军骑兵,前一次则是和李如松的碧蹄馆大战。他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知道从稷山到汉城一路是少有的坦途,道路宽广,地势开阔。若换在平时,自然是条好路,但在前面大明铁骑的威慑下,他不得不重新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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