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那样的事。”小松用罕见的老实语气回答。“我们现在也坐在同一条船上。总之七点见吧。详细的话那时再说。”
天吾挂断电话后坐在桌前,打开文字处理机的开关。然后将在千仓的旅馆里用圆珠笔在原稿用纸上写的小说,输进文字处理机里。重新读着那篇文章的时候,想起在千仓的小镇时的光景。疗养院的风景,三个护士们的脸。摇曳着松树防风林的海风,在那里飞舞的雪白的海鸥们。天吾站起身来来开窗帘,打开玻璃窗,将外面寒冷的空气吸进胸腔。
【天吾先生从猫的小镇回来读着这封信 真是太好了 】深绘理在信里这样写着。可是回来时这个房间不知被谁监视着。不知道是谁在哪里看着。或者是房间里设置了隐藏相机也说不定。天吾在意起来。旮旮旯旯都搜寻了一遍。可是没有发现什么相机和窃听器。又旧又小的房间。有那样的东西也会马上发现的。
周围变得昏暗之前,天吾对着桌子继续输入小说。不仅仅是从右到左地写进文章,还得这里那里的改写。比预想的时间长。结束手头的工作后开灯时,天吾想起这么说起来今天乌鸦没来。乌鸦来的话有声音。大大的翅膀磨蹭着窗户。托乌鸦的福玻璃上这里那里都是油的痕迹。仿佛是寻求解读的暗号。
五点半是做了简单的饭菜吃了。感觉不到食yù,可是白天几乎没吃东西。肚子里还是装点什么比较好。做了土豆和裙带菜沙拉。烤了一片吐司。六点十五分时,穿上黑色高领毛衣,套上橄榄绿的灯芯绒上衣离开房间。走出公寓玄关时,停下脚步再一次环视四周。可是没有发现引起注意的地方。灯柱后面也没有藏着男人。周围也没有停着可疑的车。乌鸦也没来。可是天吾反而不安起来。周围不像是那种东西的一切,看起来实际上都在偷偷监视着他。提着购物篮子的主妇,带着狗散步的沉默的老人,肩上扛着网球拍,骑着自行车通过的高中生,也许都是巧妙伪装的【先驱】的监视者。
真是疑心生暗鬼,天吾想。虽然必须提高警惕,还是太过神经质也不好。天吾快速走向车站。不时迅速回头,确认没有人跟着。如果有尾随的人,天吾这样也一定不会看漏的。他生来就比别人视野广阔。视力也好。三次回头看过身后之后,确信了自己没被尾随。
到达和小松约定的店是七点前五分。小松还没来。天吾似乎是开门后的第一个客人。吧台上大大的花瓶里鲜花繁茂盛开。飘dàng着根jīng上新切口的气味。天吾在里面的卡座坐下,点了生啤酒。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文库本看起来。
七点十五分时小松来了。苏格兰毛料的上衣里是开司米的薄毛衣,配套的开司米围巾,羊毛的裤子下是小山羊皮靴。和往时风格一样。哪一件都品质上等富有品味。而且穿旧的程度恰好。穿在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身体原本的一部分。天吾从来没有见到过小松穿着新买的衣服。也许是穿着新买的衣服睡觉,在chuáng上滚来滚去也未可知。又也许是手洗了好几次再yīngān的。然后成了旧的刚刚好的样子,穿在身上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然后再做出一副衣服生来就是那样的表qíng。不管怎样,他看起来都像是个长年累月的编辑老手。换而言之,是除了长年累月的编辑老手外,什么也不像。他在天吾面前坐下,也点了生啤酒。
“外表好像没有变化呢。”小松说。“新的小说进展顺利么?”
“一点一点的进行着。”
“那就比什么都qiáng。作家只有实际的持续不断的写才能得到成长。就像毛虫无休止地啃食叶子一样。我说过改写《空气蛹》会带给天吾自身工作良好的影响。没错吧?”
天吾点头。“是的。多亏了那份工作。才感觉到学到了关于小说的一些重要的事。才看见了以往没能看见的东西。”
“不是我自夸。那些事我是很清楚的。天吾君需要那样的契机。”
“但是多亏了这个我也遇到了很多麻烦。如你所知。”
小松的嘴像冬天的新月那样漂亮的弯曲着笑了起来。取法读取其内涵的笑容。
“弄到手了重要的东西,人就必须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可是世界的规则哟。”
“也许是那样的、可是什么东西是重要的代价,区别不好。这个那个的,搅在了一起。”
“确实所有的事都搅在了一起。就像再串了线的电话线路里说话一样。就像你说的。”小松说道。然后皱起眉。“话说回来现在深绘理在哪里,天吾君知道吗?”
“现在的话不知道。”天吾选取着字眼回答。
“现在的话。”小松意味深长的说。
天吾沉默着。
“可是不久之前,她在你的公寓里生活。”小松说。“我听到了这样的事。”
天吾点点头。“是那样的。大概三个月里都在我这里。”
“三个月是很长的时间。”小松说。“但是谁也没说这样的事。”
“如果我被嘱托对谁也不说的话,就对谁也不会说。包括小松先生。”
“可是现在已经不再那里了。”
“是那样的。我在千仓的时候,留下信离开了房间。之后的事不知道。”
小松取出香烟,叼在嘴里擦然火柴。眯起眼睛看着天吾。
“之后深绘理回到戎野先生那里去了。那个二俉尾的山上。”他说。“戎野先生联系了警察,取消了对她的搜索令。她只是突然去了哪里,没有被诱拐。警察也姑且询问了她前前后后的事。为什么消失呢?去了哪里?不管怎样也是未成年人嘛。也许最近报纸会有报道。长时间下落不明的新人作家少女,平安出现。哎,即使报道也不会是什么大的新闻。毕竟和犯罪没有关系。”
“那寄住在我这里的事曝光了吗?”
小松摇头。“不,深绘理应该没有说出你的名字。就是那样的xing格嘛。对方是警察还是陆军宪兵队还是革命评议会还是特雷莎修女,一旦下决心不说就不会开口。所以不必担心。”
“不是担心,作为我,只是想知道事qíng是怎么发展的。”
“不管怎么样,你的名字没有浮出水面。没关系。”小松说。然后脸上浮起一本正经的表qíng。“一茬归一茬。我有一个必须问你的事。虽然有些难开口。”
“难开口的事?”
“怎么说呢,是私事哟。”
天吾喝了一口啤酒,然后将玻璃杯放回到桌子上。“好呀。能回答的一定回答。”
“你和深绘理之间有xing的关系吗?她寄住在你那里的时候,是这么回事。回答YES或NO就行。”
天吾想了一下缓缓摇头。“答案是NO。她和我之间不是那样的关系。”
那个雷雨夜里自己和深绘理发生的事,即使怎么样都不能说出口。天吾的直觉这么判断。那是不能bào露的秘密。不允许说出来。大致上那个也不能称作xing行为。那里不存在着一般意义上的xingyù。不管从哪一边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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