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想必这一带堪称洒脱优雅的地段。在山坡悠然漫步之间,不难觅出其过去的光景。路两旁想必儿童嬉戏,琴声悠扬,dàng漾着晚餐温馨的香味。我可以在肌肤上感受到这些记忆,犹如穿过几道透明的玻璃门。
所谓官舍亦非徒有其名,以往确实有官吏们住在这里。官吏的地位虽不很高,但也不是下级职员,而属中间阶层。他们力图在这里保持风平làng静的生活。
然而这些人已不复存在,一去杳然。
后来者都是退役军人。他们丢掉身影,如同附在暖洋洋的阳光下的墙壁的蝉壳,在季风劲chuī的西山坡各得其乐地打发时光。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东西需要保卫。每栋楼里住着6~9名年老的昔日军人。
看守人指定我住的,便是这等官舍中的一室。我这栋官舍住有一名大校一名少校一名中尉,另有一名中士。中士做饭打杂,大校发号施令,一如军营生活。老人们往日一味忙于备战、作战、停战,忙于应付革命、反革命,以至失去了成家的机会。一群孤独者。
他们每天早早醒来,习惯xing地三口两口吃罢早饭,便自动自觉地投入各自的工作。有的用小竹板样的东西刮建筑物的旧漆,有的拔前院的杂糙,有的修理家具,有的拉车去山下取定量供应的口粮。老人们如此把早上的工作gān完,之后便聚在朝阳的地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
分配给我的是二楼朝东的房间。一山横前,视野不大开阔,但仍可望见边上的河流和钟塔。房间看样子经久未用,白灰墙壁到处是黑乎乎的霉斑,窗棂落了一层泛白的灰尘。里面有一张旧chuáng、一张小餐桌和两把椅子。窗口垂着发出一股霉气味儿的厚窗帘。木地板已磨得相当厉害,每走一步都吱呀作响。
清晨,隔壁的大校进来,两人共进早餐。下午便在这拉合窗帘的昏暗房间里下国际象棋。晴朗的午后,除下棋外,别无消磨时间的办法。
“这么大好天气还拉着窗帘憋在黑房间里,对你这样的年轻人肯定难以忍受吧?”大校道。
“是啊。”
“对我来说,有人陪我下棋自是求之不得。这里的人几乎都对下棋兴味索然。如今还想下棋的,怕只有我这样的人。”
“你是为什么抛弃影子的呢?”
老人盯视自己被窗帘空隙she进的阳光照亮的手指,须臾离开窗口,往餐桌我这边走来。
“问得是啊!”他说,“大概是因为保卫这镇子时间太长的缘故吧?一旦离开这里出去,我觉得我的人生恐怕就要彻底失去意义。咳,事到如今,倒是怎么都无所谓了。”
“抛掉影子后,可感到后悔过?”
“不后悔。”老人摇了几下头,“一次也没后悔。因为没有什么可值得后悔。”
我用壁将猴压死,打开一条可供王活动的通路。
“妙手妙手!”老人道,“可以用壁防角,王也重获自由。不过与此同时,我的骑士也可大展身手喽!”
在老人慢慢思考下一步的时间里,我煮了壶开水,加进新的咖啡。我思忖,以后无数个
午后都将如此度过。在这四面围有高墙的镇上,没有什么可供我选择。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9.冷酷仙境(食yù、失意、列宁格勒)
等女孩时,我做了简单的晚饭。拿研钵将梅gān弄碎,用来做了色拉调味汁,炸了沙丁鱼、豆腐和一些山芋片,还煮了洋芹菜和牛ròu。效果均不坏。由于还有时间,我一边喝啤酒,一边用水煮襄荷做了凉拌菜,又做了个芝麻拌扁豆。然后歪在chuáng头,欣赏劳贝尔·卡萨顿什弹奏的莫扎特的协奏曲,这是张旧唱片。我觉得莫扎特的音乐还是用旧唱片听起来更令人心旷神怡。当然这很可能是偏见。
时过7 点,窗外完全黑了下来。她仍然没有出现。结果我从头到尾听完了第23号和24号钢琴协奏曲。或许她改变主意不来我这里也未可知。果真如此,我也无从责备她。无论怎么看,还是不来更地道。
不料,当我正找下一张唱片之时,门铃响了。从猫儿眼一望,见图书馆参考文献室那个女孩抱书站在走廊。我打开依然连着铁链的门,问走廊有无其他人。
“谁也没有呀。”她说。
我卸掉铁链,开门让她送来,她刚进门,我赶紧把门关死锁上。
“好香的味道!”她一下下抽着鼻子说,“看看厨房可以么?”
“请。不过,公寓大门口有可疑的人么?比如道路施工的,或坐在停车场车里的?”
“都没有。”说着,她把两本书随手放在餐桌上,一个个揭开煤气炉上的锅盖,“都是你做的?”
“是的。”我说,“要是肚子饿了,招待就是。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哪里,我顶喜欢不过。”
我把东西摆上餐桌,心悦诚服地看着她一一发起进攻。见她吃得如此动qíng,我深感这餐饭做得值得。我往一只大杯里加冰调了O 牌威士忌,把厚牛ròu排用qiáng火大致一烤,撒上刚切好的生姜末,作为下酒菜喝起威士忌来。女孩一言不发,只顾闷头进食。我劝她喝酒,她说不要。
“那厚牛排,能给我一点?”
我把剩下的一半推到她面前,自己只喝威士忌。
“需要的话,还有米饭和梅gān,大酱汤也可马上弄好。”我试着询问,以防她吃不尽兴。
“那好极了!”
于是我用gān松鱼简单调味,加裙带菜和鲜葱做了个大酱汤,连同米饭和梅gān端上桌来。她转眼间一扫而光,桌面只剩下梅子核。全部消灭之后,她这才总算满足地吁了口气,说:
“多谢招待。太好吃了。”
如此窈窕淑女吃东西竟这般láng吞虎咽,这光景我还是初次目睹,说是动人也算动人。直到她完全吃罢,我仍在半是钦佩半是惊愕地看着她的脸出神。
“喂,你总是这么能吃不成?”我咬咬牙问。
“嗯,是啊,总是这样的。”女孩神态自若地说。
“可看上去根本不胖。”
“胃扩张。”她说,“所以吃多少都胖不起来。”
“嗬,伙食上怕是开销不小吧?”实际她一个人已把我明天午间那份都吃了进去。
“那是够可观的。”她说,“在外面吃的时候,一般都得连吃两家。先用面条或饺子什么的垫垫底,然后再正正规规吃一顿。工资差不多都填到伙食费里去了。”
我再次问她喝不喝酒,她说想喝啤酒。我从电冰箱拿出啤酒,又试着抓了两大把香肠,用平底锅炒了。原以为她已鸣金收兵,不料除了我吃的两根以外,其余又被她劫掠一空。食yù真可谓锐不可挡,如用机关pào摧毁小仓房一般。我作为一周用量买来的食品眼看着就锐减下去。我本打算用这种猪牛ròu混合香肠做一盘美味佳肴来着。
我端出现成的马铃薯色拉和裙带菜拌金枪鱼,她又连同第二瓶啤酒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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