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是庆祝xing质、仪式xing质的——存在。在真正意义上我这个存在是不属于她作为日常平面所
把握的那个世界的。如此想来,我不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那么,我这个人究竟属于哪一种日常平面呢?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而且是与她没有关系的问题。所以我就此没再说什么,只说好
像可以理解。
她拿起一个开心果,同样用拇指甲剥开。
“想请您理解的是:我不可能逢人就这么和盘托出。”她说,“准确说来,这种话还是
第一次说给别人听的。”
我点点头。
窗外,夏天的雨仍在下。她把手中玩弄的开心果壳投进烟灰缸,继续说下去。
离开公司后,她马上给工作中认识的编辑同行、摄影师和自由撰稿人逐个打去电话,告
诉他们自己已辞职和正在找新工作。其中几个人说能够为她找到事做,甚至当时就有人让她
明天过来。大多是PR(注:Public Relation 之略。公关活动、公共关系。)杂志或时装公
司宣传xing小册子一类的琐碎事务,但毕竟比在大公司整理账单qiáng得多。
知道工作去处大致定下两个,并且二者相加收入也不低于过去,她舒了口气。于是她请
对方允许自己推迟一个月上班,决定这期间什么也不做,只管看书、看电影、短途旅行。虽
说数额不大,但也有一笔退职金,生活无须担心。她跑去编杂志时认识的一个发型设计师那
里,把头发短短地剪成如今这个样子;又转去那位设计师常去的新cháo女士用品店,大体买齐
了同新发型相配的服装、鞋、手袋和一应饰物。
从公司辞职的第二天傍晚,那个男子——原先的同事、恋人——打来电话。对方道罢姓
名,她一声不吭地挂断电话。十五秒后电话铃再次响起,拿过听筒,是同一个人。这回她没
挂断,而是把听筒塞进手袋拉上拉链。那以后再无电话打来。
一个月休假稳稳流逝。终归她没去旅行。细想之下,一来她原本就不怎么喜欢出门旅
行,二来一个同男友分手的二十八岁女人独自出游未免太像绘画题材,令人兴味索然。三天
时间她看了五部影片,听了一场音乐会,在六本木的LIVE HOUSE听了爵士乐。还一本接一本
看书,看已经买好的、准备有时间就看的书。唱片也听了。又去体育用品店买了休闲鞋和运
动短裤,每天在家附近跑十五分钟。
最初一个星期如此顺利过去。从杂七杂八磨损神经的工作中解放出来而尽qíng做自己中意
的事委实妙不可言。qíng绪上来,便自己做饭,日落时分一个人喝啤酒喝葡萄酒。
但休假休到第十天时,她身上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想去看的电影再也没有一部。音乐徒
然令人心烦,密纹唱片一张都听不到头。一看书就头痛,自己做的饭菜也样样没滋没味。一
天跑步时给一个令人不快的学生模样的男子尾随了一阵子,于是gān脆作罢。神经莫名其妙地
亢奋,半夜睁眼醒来,竟觉得黑暗中有人bī视自己。这种时候,她便把被蒙在头上,浑身发
抖,直到天空泛白。食yù也下降了,终日心焦意躁,再没心思做什么了。
她给熟人——无论哪个——打去电话,其中有几个和她闲聊,或帮她出谋划策。但他们
毕竟工作很忙,不可能总这么闲陪。“过两三天手头工作告一段落时去慢慢喝上一杯。”说
罢,他们挂断电话。然而两三天过去了,也没有邀请电话打来。刚告一段落就又有别的工作
找来,这样的生活她本身也反复了六年之久,个中qíng由她完全清楚,因此也没有主动打电话
打扰对方。
天黑后她懒得待在家里,一到晚上就穿上刚买的新衣服出门,在六本木或青山一带漂亮
的小酒吧里一个人一小口一小口啜着jī尾酒,一直啜到末班电车时刻。运气好时,能在哪里
遇见往日熟人闲聊消磨时间。运气不好(这种时候占压倒多数)就谁也遇不上。运气更糟的
时候,往往在末班电车里被陌生男人把jīng液甩在裙子上或受到出租车司机的调戏。她觉得在
这个一千五百万众生拥来挤去的都市里,唯独自己孤独得要命。
她最初睡的男人是个中年医生。人很英俊,一身得体的西装,五十一岁(事后知道
的)。她在六本木一家爵士乐夜总会独饮时,这男人来到她旁边搭讪:“你等的那位看来不
来了,我也同样,你若不介意,就一起坐到你我有一个同伴到来为止。”一派陈词滥调。手
法虽然老掉牙,但他声音甚为悦耳。于是她略一迟疑,应道:“无所谓的,请请。”随后两
人听着爵士乐(稀糖水般的钢琴三重奏)、喝酒(原先包下的一瓶丹尼尔兹)、聊天(六本
木旧事)。他的同伴当然没出现。时针转过十一点时,他提议找个幽静地方吃饭。她说这就
得回高圆寺。他说那么用车送你回去。她表示不送一个人也回得去。“那么这样如何,我在
附近有个房间,gān脆住下可好?”他说,“当然,你不愿意,我不会胡来的。”
她默然。
他也默然。
“我是高价的哟!”她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以说出这么一句。那是自然而然地冲口而
出的。而一旦出口的话,便无法收回。她猛地咬紧嘴唇,盯住对方的脸。
对方淡淡一笑,又一次往杯里注入威士忌。“可以的。”他说,“说个数。”
“七万。”她即刻回答。何以七万则毫无依据,她就是觉得非七万不可。说出七万男子
想必拒绝这一念头也是有的。
“再加法国套菜。”说着,男子一口喝gān威士忌,欠身站起,“那,走吧。”
“是医生?”我问她。
“嗯,医生。”她答道。
“什么医生?就是说专业是……”
“shòu医。”她说,“说在世田谷当shòu医。”
“shòu医……”一瞬间我很难理解shòu医会买女人。但shòu医当然也买女人。
shòu医让她吃了法国菜,之后把她带去他在神谷町十字路口附近的单间公寓。他待她温柔
有加,既不粗bào,又无变态之处。两人慢慢jiāo合。隔一小时又jiāo合一次。一开始她为自己陷
入如此状况深感惶然,但在他细细爱抚的时间里,多余的顾虑一点点消失,逐渐进入xing爱状
态。男子拔出去淋浴后,她仍久久躺在chuáng上,静静合起眼睛。她意识到几天来一直盘踞在她
身上的无可名状的焦躁早已不翼而飞。她不由暗暗叫苦,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早上十点醒来时,男子已出门上班。桌子上放着一个装有七张万元钞的长方形信封,旁
52书库推荐浏览: 村上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