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芸却有些紧张的样子,不知朱怀镜找她有什么事。
朱怀镜说:‘ 小刘,我请你帮个忙。你很信任我,我也信任你。还记得那十万元钱吗?这钱现在还在我手里,我一直没有想到好办法处理。我现在想好了,想请你帮我把钱捐给残疾人基金会,化个名。’ 刘芸双手微微颤抖着,眼睛睁得天大,望着朱怀镜。朱怀镜回身从文件柜里取出那个纸袋,放在刘芸面前,说:‘ 你点点吧。’ 刘芸说:‘ 不要点了。我写张领条吧,回来再把捐款凭证给您。’ 朱怀镜说别太认真了,刘芸却硬是要写领条。写好领条,刘芸又问:‘ 朱书记,写什么化名呢?’ 朱怀镜想了想,说:‘ 随便,就叫洪鉴吧。’说罢就写了‘ 洪鉴’ 二字,放在刘芸手里。又叮嘱道:‘ 小刘,此事重大,千万保密啊。’ 刘芸点头说:‘ 我知道的,您放心。’ 刘芸走后,朱怀镜就有事出去了。直到晚上,他才见到刘芸。刘芸将捐款帐单jiāo给朱怀镜,笑着说:‘ 银行工作人员都望着我,不知我是什么人。’ 朱怀镜玩笑道:‘ 什么人?
是我在梅次最信任的人。’ 刘芸脸又红了,低头说:‘ 朱书记,我觉得……我觉得您好了不起的。’
朱怀镜笑道:‘ 傻孩子,我有什么了不起的? ’ ‘ 我很敬重您,朱书记,真的。’ 刘芸说。
朱怀镜仰天而叹,说:‘ 小刘,我很感谢你的信任。信任比什么都重要啊。
像你这个年纪,对社会的复杂xing不应该了解太多。不然,会过早地变得沉重。
你应该是单纯而快乐的。’ 刘芸抬头望着朱怀镜,说:‘ 朱书记,您别老把我当小孩。您以为我不懂的事,其实我懂。能得到您的信任,我真的很高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您不可以把钱明着jiāo上去?’ 朱怀镜乐了,说:‘ 你才说自己什么都懂,怎么又不懂了呢?我刚才不是感叹信任的重要吗?现在最难得的就是信任。我若是把钱上jiāo了,会有种种不良后果。别的不说,至少有人会说,天知道他收到多少钱?上jiāo个十万元做样子,只怕是个零头。’ 刘芸圆睁了双眼,说:‘ 我的天,真会这样?你们当领导也真难啊。’ 这天,刘芸在朱怀镜房间里呆得很晚,两人说笑自如。来了电话,他也不接。送走刘芸,再去洗漱。
躺在chuáng上翻了会儿报纸,电话又响起来了。犹豫片刻,还是接了。原来是舒畅的电话。‘ 朱书记,您好,我是舒畅。看了新闻,见您在乡下视察。想想您应该回来了,就打您电话。总没人接。后来我到机关里面有事,顺路去了您那里,见您房间亮着’ 请勿打扰‘ ,我就回来了。’ ‘ 是吗?我从来没有按过’ 请勿打扰‘ ,一定是总开关一开,所有功能都显示了。对不起,对不起。’ 朱怀镜想那‘ 请勿打扰’ 难道是小刘按下的?难怪整个晚上没有人按门铃。平时总有一两位不打电话预约的不速之客,径直就跑来按门铃了。
舒畅说:‘ 我是想,您下了乡,辛苦了,想慰劳您,请您明天来我这里吃晚饭。’ 朱怀镜玩笑道:‘ 舒畅啊,我等你请我吃饭,胡子都等白了。’舒畅听了,只是嘿嘿地笑。又道:‘ 我见您在电视里,同别人就是不一样。’朱怀镜说:‘ 你这不是废话吗?同别人一样,那还是朱某人?我今天倒没看上梅次新闻,不知自己怎么回事。’ ‘ 说您轻车简从,微服私访哩。’ 舒畅说。
朱怀镜听了,忙问:‘ 怎么?说我微服私访?竟然有这么愚蠢的新闻报道?
我微服私访,他们电视台怎么拍的新闻?是拍我微服私访的电影?’ 舒畅见朱怀镜真的生气了,就安慰他几句。放下电话,朱怀镜一时竟怒气难消。心想自己gān什么事,都有一摊子坏事的人跟在后面。
次日上班,竟然又见《梅次日报》登出了长篇报道:《朱副书记微服私访记》。洋洋四千多字的篇幅,还弄了好几个小标题。他随口说农家菜好吃那一节,也被敷衍得有声有色。
朱怀镜将报道溜了一眼,哭笑不得。他本来就担心别人说他微服私访,如今电视报道了,报纸也登出来了。什么微服私访?下面各级领导陪着,大帮记者随着,还微服私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演戏,不让人笑掉大牙?就算是微服私访,他也不能这么张扬的。上面还有缪明和陆天一,轮不到他出风头。依他目前位置,既要适当表现能力,又不能锋芒太露。只有陆天一才不管这些,总要弄些新闻热点出来,什么时候都想盖住缪明。朱怀镜想该在会上提出来,凡是牵涉到领导同志活动的报道,要严格把关。
朱怀镜正看着报纸,杨冲进来了。朱怀镜今天一早就见他有话要说的样子,好像碍着赵一普在场,没有开口。‘ 什么事小杨?’ 朱怀镜问道。
杨冲表qíng神秘,说:‘ 朱书记,马山余书记和尹县长都向我打听那张条子,我说朱书记jiāo代,严格保密。’ 朱怀镜说:‘ 好,你做得对小杨。谁也不能说,也不要让小赵知道。’ ‘ 一普也试探过,我没说。’ 杨冲说。
朱怀镜再次说道:‘ 好,小杨你做得对。’ 杨冲像领了赏似的,得意地走了。他也许觉得朱怀镜更信任他,而不是赵一普。朱怀镜越发觉得事qíng滑稽了。
当时他见了那张条子,立马就收了起来。不是说这张条子如何重要,只是这事公开了,他的访问贫苦就是笑话了。他同余明吾、尹正东三个人谁面子上都不会好过。没想到却收到了意外效果,让余尹二位都紧张起来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俩紧张什么呢?他俩是否以为有谁递了检举信吧。
有人敲门。朱怀镜说声请进,门就开了。进来的是位年轻小伙子,表qíng有些冷。朱怀镜便注意起来,因为通常推开这扇门的人都是笑嘻嘻的。‘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朱怀镜问。小伙子说:‘ 我是统计局的gān部龙岸,想向朱书记汇报一下思想。’ 原来是同陆天一叫板的统计局副局长龙岸。朱怀镜笑道:‘ 是小龙啊,你坐吧。有什么想法,你说吧。’ 龙岸说:‘ 我很感谢朱书记。我听说,只有您在会上提了不同意见,不赞成陆天一这么胡作非为。但是您的意见没有被采纳,这是体制的悲哀……’ 朱怀镜本能地意识到,不能让龙岸再说下去了。他立马打断了龙岸的话,说:‘ 龙岸同志,你有权履行自己的合法权利,可以依照法律程序办事。但是,地委的决策过程是机密,你无权知道,更无权评价。我个人作为地委领导,无条件服从地委决议。’ 龙岸大吃一惊,嘴张开了半天合不拢。‘ 朱书记,都说您是最开明、最有见识、最有人qíng味的领导,怎么会这样?算了算了,我什么也不说了,我彻底失望了。’ 龙岸几乎哭了起来,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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