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头七英里的旅程中,伯特伦小姐心里并不舒服,她的视线总是落在克劳福德先生兄妹俩身上,他俩并排坐着不断地说说笑笑。一看到克劳福德先生微笑地转向朱莉娅时那富于表qíng的半边脸,或是一听到朱莉娅放声大笑,她总要感到恼火,只是害怕有失体统,才勉qiáng没有形诸声色。朱莉娅每次回过头来,总是喜形于色,每次说起话来,总是兴高采烈。“我这儿看到的风光真是迷人,我多么希望你们都能看见呀。”如此等等。可她只提出过一次跟别人换座位,那是马车爬上一个长坡顶上的时候,她向克劳福德小姐提出的,而且只是一番客套话:“这儿突然出现一片美丽的景色。你要是坐在我的位置上就好了,不过我敢说你不会想要我这个位置,我还是劝你快换吧。”克劳福德小姐还没来得及回答,马车又飞快地往前走了。
等马车驶入索瑟顿的势力范围之后,伯特伦小姐的心qíng比先前好些了。可以说,她是一把弓上拉着两根弦。她的qíng肠一半属于拉什沃思先生,一半属于克劳福德先生,来到索瑟顿的地域之后,前一种qíng肠产生了更大的效应。拉什沃思先生的势力就是她的势力。她时而对克劳福德小姐说:“这些树林是索瑟顿的。”时而又漫不经心地来一句:“我相信,这路两边的一切都是拉什沃思先生的财产。”说话的时候,她心里总是得意洋洋。越是接近那座可终身保有的庄园大宅,那座拥有庄园民事法庭和庄园刑事法庭权力的家族宅第,她越发喜不自胜。
“现在吗,克劳福德小姐,不会再有高低不平的路了,艰难的路途结束了,剩下的路都挺好。拉什沃思先生继承了这份房地产以后,把路修好了。村子从这里开始。那些村舍实在寒碜。人们都觉得教堂的那个尖顶很漂亮。令人高兴的是,一般在古老的庄园里,教堂往往紧挨着宅第,可这座教堂离大宅不是很近。教堂的钟声搅得人实在必烦。那儿是牧师住宅,房子显得很整洁,据我所知,牧师和他的妻子都是正派人。那是救济院,是这个家族的什么人建造的。右边是管家的住宅,这位管家是个非常体面的人。我们就快到庄园的大门了,不过还得走将近一英里才能穿过庄园。你瞧,这里的风景还不错的,这片树林挺漂亮的,不过大宅的位置很糟糕。我们下坡走半英里才能到,真可惜呀,要是这条路好一些,这地方倒不难看。”
克劳福德小姐也很会夸奖。她猜透了伯特伦小姐的心思,觉得从颜面上讲自己有责任促使她高兴到极点。诺里斯太太满心欢喜,说个不停,就连范妮也称赞几句,听上去让人飘飘然。她以热切的目光欣赏着所能看到的一切,并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大宅之后,说道:“这样的房子我一看见就会肃然起敬。”接着又说:“林荫道呢?我看得出来,这房子向东。因此,林荫道一定是在房子后面。拉什沃思先生说过在西边。”
“是的,林荫道确实在房子后面。从房后不远的地方开始,沿坡往上走半英里到达庭园的尽头。你从这里可以看到一点——看到远处的树。都是橡树。”
伯特伦小姐现在讲起来对qíng况比较了解,不像当初拉什沃思先生征求她的意见时,她还是了无所知。当马车驶到正门前的宽阔石阶时,她的心qíng由于受虚荣和傲慢的驱使,已经高兴得飘飘yù飞了。
拉什沃思先生站在门口迎接他的漂亮姑娘,并礼仪周到地欢迎了其他人。到了客厅里,拉什沃思太太同样热诚地接待了大家。那母子二人对伯特伦小姐青眼有加,正合小姐心意。宾主见面一应事宜结束之后,首先需要吃饭,于是门霍地开了,客人们通过一两个房间进入指定的餐厅,那里已备好了丰富而讲究的茶点。说了不少应酬话,也吃了不少茶点,一切都很称心。接着讨论当天特意要办的那件事。克劳福德先生想要怎样察看庭园,准备怎么去?拉什沃思先生提出坐他的双轮轻便马车。克劳福德先生提议,最好乘一辆能坐两个人以上的马车。“只有我们两人去,而不让其他人去看看,听听他们的意见,那可能比失去现在的乐趣还要令人遗憾。”
拉什沃思太太建议把那辆轻便马车也驾去,可是这个办法不怎么受欢迎,姑娘们既无笑容,也不做声。她的下一个建议,即让没来过的人参观一下大宅,倒是比较受欢迎,因为伯特伦小姐就喜欢显示一下大宅有多么宏伟,其他人也都高兴有点事gān。
于是众人都立起身来,在拉什沃思太太的引导下,参观了不少房间。这些房间全都是高屋子,许多是大房间,都按五十年前的风尚加以装饰,铺着亮光光的地板,布置着坚实的红木家具,有的罩着富丽的织花台布,有的是大理石面,有的镀金,有的刻花,各有各的妙处。有许许多多的画像,其中颇有一些好作品,不过大多是家族的画像,除了拉什沃思太太之外,谁也不知道画的是谁了。拉什沃思太太可是下了一番工夫,才把女管家了解的qíng况全都学了过来,现在几乎能像女管家一样称职地领人参观大宅。眼下,她主要是在向克劳福德小姐和范妮做介绍。不过,这两人听介绍的心态毫无相似之处。克劳福德小姐见过的高楼大厦不计其数,从不把哪一个放在心上,现在只是出于礼貌,装出用心听的样子,而范妮则觉得样样东西既新奇又有趣,便真挚而热切地倾听拉什沃思太太讲解这个家族的过去,它的兴起,它的荣耀,哪些君主驾临过,多少人为王室立过功。她乐滋滋地把一件件事与学过的历史联系起来,或者用过去的场面来活跃自己的想象。
这幢房子由于地势不好,从哪个房间都看不到多少景色,因此,就在范妮等人跟着拉什沃思太太参观,听她讲解介绍的时候,亨利·克劳福德板着副面孔,冲着一个个窗口直摇头。从西部正面的每一个房间望出去,都是一片糙地,再往前去是高高的铁栏杆和大门,大门外边是林荫道的起点。
众人又看了许多房间。这些房间你想象不出有什么用场,只不过是多贡献些窗户税①(译注:①英国在1851年以前,曾对城镇房屋的窗户或透光孔征过税。),让女仆们有活可gān罢了。这时,拉什沃思太太说道:“我们来到了礼拜堂,按规矩我们应该从上边往里进,由上往下看。不过我们都是自己人,你们要是不见怪,我就从这里带你们进去。”
大家走了进去。范妮原来想象这该是个宏伟庄严的去处,不料却只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房间,根据做礼拜的需要做了些布置——除了到处都是红木摆设,楼上廊台家族的座位上铺着深红色的天鹅绒垫子,再也没有什么比较惹眼、比较庄严的东西了。“我感到失望,”她悄悄地对埃德蒙说。“我想象中的礼拜堂不是这样的。这儿没有什么令人望而生畏的,没有什么令人忧从中来的,没有什么庄严的感觉。没有过道,没有拱形结构,没有碑文,没有旗帜。表哥,没有旗帜让‘天国的夜风chuī动’。没有迹象表明一位‘苏格兰国君安息在下边’。①”(译注:①两行诗均引自英国诗人司各特(1771-1832)的长诗《最后一个吟游诗人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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