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莉诺不愿争辩,只是答道:“不管是谁这么可恶,跟你作对,我亲爱的妹妹,让他们恶意的胜利喜悦落空吧,让他们看看你是多么豁达,jīng神不倒,因为你自知无辜,而且对人好心好意。这是对抗如此狠毒行为的一种合乎qíng理而值得称赞的自豪感呀。”
“不,不,”玛丽安说道,“像我这样遭到苦难的人是没有自豪感可言的。谁知道我遭了不幸,我都不在乎。看到我遭了难,普天下的人无论谁因此感到胜利的欢乐我都无所谓。埃莉诺,埃莉诺呀,没有遭受苦难的人可以骄傲,可以自由自在,愿怎样就怎样——可以对抗侮rǔ,针锋相对——我可不能。我不能不感到悲痛——我不能不悲痛——那些知道我在受苦而能幸灾乐祸的人,我都一概欢迎。”
“但是为了我也为了妈妈——”
“我是愿意为你们多着想着想而不顾及自己的。可是,遭到这样的不幸,还要我qiáng颜欢笑——唉!谁还能要我这样做啊?”
她们俩又都沉默了。埃莉诺思虑重重,从壁炉前走到窗口,从窗口走到壁炉前,既感觉不到炉火的温暖,对窗外的一切也像没有看见似的;玛丽安则坐在chuáng脚边,头靠在一根chuáng柱上,又拿起威洛比的信,看到每一句话都哆嗦一下,然后说道:
“太过分了!啊,威洛比,威洛比,这能是你写的?狠心,狠心,你罪不可恕呀。埃莉诺,他罪不可恕。不管他听到我什么坏活,难道他不该想一想再相信?难道不该先告诉我,让我有权为自己辩解?‘君亲切惠赠之头发一缕’(她重读信里的话)——真是不可恕哇!威洛比,你写这些字的时候,你的心哪里去了?啊!简直是粗bào的侮rǔ!埃莉诺,还怎么能为他辩解?”
“不能,根本不可能,玛丽安。”
“还有这个女人——天知道她使的什么手法——她也许早有蓄谋,策划得多么yīn险啊!她是什么人?她能是谁?他认识的女人中,我听他说到过谁这样年轻妩媚?啊!一个也没有,一个也没有。他对我谈到的只有我自己呀!”
两人又一时无话;玛丽安非常激动,过了一会说道:
“埃莉诺,我得回家。我一定得走,去安慰妈妈。我们明天就走,不行吗?”
“明天,玛丽安!”
“对,我还待在这里gān什么?我来,是专为威洛比的,现在谁还管我?谁还关心我?”
“明天就走,不行啊。我们承詹宁斯太太的qíng,不光是礼节问题;而且最起码的礼貌也不允许这样,不能说走就走的。”
“那好,就再过一两天吧;我可不能多住了,我不能待在这里让人盘问,听人说长论短。米德尔顿一家和帕默一家——我怎么能受得了他们的怜悯?像米德尔顿夫人这种女人的怜悯?——唉!他①会怎么说啊!”
埃莉诺劝她再躺下,一时她照办了;可是怎么躺也躺不舒服,翻来覆去,身心都一直痛苦不已,后来越来越激动,埃莉诺简直无法再让她躺在chuáng上,一时间她怕非得找人帮忙不可了。可是,终于还是劝她服了几滴薰衣糙香水才见了效;从那时一直到詹宁斯太太回来,她都躺在chuáng上,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① 指威洛比。
第三十章
詹宁斯太太一回家就到她们房间里来,不等请就自己开门走了进去,神色着实关切。
“你怎么样,亲爱的?”她非常同qíng地对玛丽安说,玛丽安却转过脸去,不想答话。
“她怎么样,达什伍德小姐?可怜的孩子!脸色很不好呀。也难怪。
唉,事qíng不幸果然千真万确。他很快就要结婚了——这混帐东西!他真让人受不了。半小时前,泰勒太太告诉我这件事,她是听格雷小姐①本人的一个好朋友说的,否则我决不会相信;当时我简直真要晕倒了。咳,我当时就说,我只认为,假如果有其事,那他就是卑鄙地欺负了我认识的一位年轻姑娘,但愿他的老婆折磨他一辈子。亲爱的,我要永远这么说的,你瞧着吧。真想不到男人会这样办事;以后我再见到他时,我要狠狠地臭骂他一顿。我亲爱的玛丽安小姐呀,有件事你还是可以放心的;世上值得爱的人不只他一个;你长得漂亮,决不会没有人爱。好吧,可怜的孩子!我不再打扰她了,顶好让她一下子哭个痛快,然后就撒开手拉倒。你瞧,帕里一家和桑德森一家碰巧今晚都要来,会让她高兴起来的。”
于是她走了,踮着脚走出房间,好像她觉得有了声音会加剧她年轻朋友的痛苦似的。
姐姐完全没有料到,玛丽安决定要跟她们一道吃饭。埃莉诺甚至还劝她不要去。但是她说不,她要下楼去,她完全能受得住,下去了可以使别人少大惊小怪些。埃莉诺虽然觉得她大概不可能坐到把饭吃完,可是看到这样的想法暂时能让她镇静下来,也很高兴,就不再说什么;玛丽安仍旧躺在chuáng上,姐姐尽可能替她整好衣服,准备人家一叫就扶着她进餐厅。
到了那里,她模样虽然非常虚弱,却比姐姐预料的吃得多,而且也镇静了些。如果她开口说话,或者有点觉察到詹宁斯太太对她的那种好心好意而却不合时宜的殷勤照顾,这份镇静就不可能保持下去了;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出口,而且心不在焉,对眼前的一切都毫无觉察。
詹宁斯太太的一片好心,虽然常常流露得过分,令人苦恼,有时简直有点可笑,埃莉诺却总是公正对待,向她道谢,答礼周全,这些事妹妹自己都是办不到而做不出的。她们这位好朋友看到玛丽安不快活,觉得有责任应尽量让她少难过些。所以她就像母亲对待宠儿一样,在孩子假期的最后一天宽纵溺爱,无微不至。炉旁最好的座位让玛丽安坐,家里一切美味都哄着她吃,当天的新闻都说给她听,让她高兴。詹宁斯太太想出种种办法,用各式各样的糖食、橄榄和温暖的炉火来医治qíng场失意,埃莉诺如果不是看见妹妹愁眉苦脸,取笑不得,她是会觉得这种努力非常有趣的。可是,这样不断地对玛丽安献殷勤,终于使她明白是怎么回事,她就再也待不下去了。她心里焦躁,痛苦地喊了一声,马上站起来,急忙跑出屋子,示意她姐姐不要跟着她。
她一走,詹宁斯太太就嚷道:“可怜的孩子!看着她我真揪心!真① 即威洛比未来的妻子。
怪,她酒都没喝完就走了!还有樱桃脯!天哪!看来什么东西都对她没有用了。要是我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我一定派人跑遍全城替她买来。哎呀,一个这么漂亮的姑娘,男人居然会待她这么不好,真是天大怪事!
但是,如果一方有的是钱,另一方几乎啥也没有,我的天,他就顾不上这些了!——”
“那么这位小姐——我想你是叫她格雷小姐的吧——她很有钱吗?”
“有五万镑呢,亲爱的。你见过她吗?据说是一位jīng明时髦的姑娘,可是并不漂亮。她姑妈,我记得很清楚,叫比迪?亨肖;她嫁了个很有钱的男人。不过这家人全都有钱。五万镑呀!像人人都说的那样,缺啥就想啥;因为据说他都穷得叮当响了。这也难怪!成天坐马车带猎狗到处闯嘛!好吧,这倒不算什么,可是一个年轻人,不管他是谁,来向一位漂亮姑娘求爱,而且答应结婚,他就无权说话不算数,只因为他穷,又有一位阔小姐打算嫁给他呀。在这种qíng况下,他为什么不卖掉马匹,出租房子,辞退仆人,马上来个洗心革面?的确,如果他能这样,玛丽安小姐是会等着,等到事qíng好转的。不过现在的世道可不行了;这样年龄的年轻人是决不会放弃吃喝玩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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