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也许,”他吞吞吐吐地回答,“也许我今早听说的事是真的了——开头我想不可能,看来该是真的了。”
“你听到什么事了?”
“我听说有一位绅士,这个人我满以为——总之,有个男人,我早知道他已经订了婚——可是我怎么跟你说呢?如果你已经知道了,我想你是一定知道了,那就省得我说了。”
“你是说,”埃莉诺qiáng作镇静地答道,“威洛比先生跟格雷小姐的婚事吧。是的,我们的确全部知道了。看来今天是个使大家恍然大悟的日子,因为正是今天一早我们才知道的。威洛比真是深不可测呀!你是在哪里听到的?”
“在蓓尔美尔街①上一家文具店里,我去有事;两位太太在等她们的马车,一位正在对另一位叙述那件即将要办的婚事,声音一点也不想避人,所以我全都听到了。威洛比的姓名,约翰?威洛比,一再被提到,这才开始引起我的注意,后来她们说得更明白了,他跟格雷小姐的亲事现在一切都已最后安排好,不用再保密了。在几星期内就要举行婚礼,还说了许多准备详qíng和其他事qíng。有一件事我尤其记得住,因为这更可以证明说的就是他;她们说婚礼一过,他们就要到萨默塞特郡他的住宅康比?马格纳去。当时我好惊讶啊!我的心qíng真是无法形容。我打听到那位多嘴的太太名叫埃利森太太,因为我一直待在店里等她们走后才走① 南非生产的一种饭后酒。
① 伦敦西端一大街名,街上多的是俱乐部。
的,那就是格雷小姐监护人的名字,后来有人告诉我的。”
“正是。不过,你还听说格雷小姐拥有五万镑吗?如果要找解释,这就是解释。”
“可能是这样吧;威洛比是能做得出的——至少我认为是这样,”
他停了一下,然后又说,声音迟迟疑疑的,“你妹妹——她听说以后怎么——?”
“她非常非常痛苦。我只希望她别这样一直痛苦下去。这历来是一种最残酷的折磨。我相信,她从未怀疑过他的眷恋,直到昨天;甚至现在,也许还——但是我相信他大概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她。他一直都是非常虚伪的!而且,在某些方面,他看来是冷酷无qíng的。”
“啊!”布兰顿上校说,“是的,真是这样!可是你妹妹并不——我记得你曾说过——她对这事的看法不是跟你不大相同的吗?”
“你是了解她的脾气的,你大概会相信,要是可能,她还是会非常热切地为他辩解的。”
他没有答话;过不久茶具撤走了,牌桌摆上了,谈话只好停下。他们说话的时候,詹宁斯太太一直高兴地看着他们,等着看达什伍德小姐传话的效果,巴望看到布兰顿上校马上喜气洋洋,变成富于青chūn活力、满怀希望与幸福的人,不料却看到他整个晚上比平常更加神qíng严肃,更加心事重重,这使她大为惊讶。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早晨,玛丽安醒过来,虽然睡着的时间比预料的长,但依旧满怀悲苦,跟昨晚合眼时一样。
埃莉诺极力怂恿她说说自己的想法;到早饭准备好的时候,她们已经把这件事谈了一遍又一遍了;埃莉诺呢,还是认为是威洛比的错,亲切地劝说妹妹,玛丽安呢,依旧感qíng冲动,说不出一个肯定的意见。她有时竟然认为威洛比不幸和无辜,跟自己一样,有时又灰心绝望,觉得他罪不可恕。她时而对人们的一切议论全然不顾,时而又宁愿永远避开,时而又能坚qiáng抵制。可是在一件事上她却是始终不变的,只要詹宁斯太太到场,她如有可能总是躲开不见她,如果非见不可,也坚决一言不发。
她决不相信詹宁斯太太对她的伤心事会有丝毫同qíng。
“不,不,不,决不可能,”她嚷道,“她根本没有感qíng。她的好意不是同qíng;她的温厚不是亲切。她需要的只是谈话资料,她现在喜欢我,只是因为我给她提供了谈话资料。”
埃莉诺不必等到现在,早就知道妹妹对待别人往往不公正,因为她自己心灵纯净,容易激动,也因为她把qiáng烈感qíng的微妙之处和文雅的举止风度看得过分重要的缘故。如果说世上有一大半人都是聪明善良的,玛丽安就跟其余那小部分人一样,虽然才能出众,气质优异,却既不理智,又有偏见。她要求别人跟自己有同样主张、同样感qíng,她只凭自己对人们行动的直觉印象判断人家的动机。她们姐妹俩早饭后待在自己房间里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使她更加认为詹宁斯太太心眼儿坏了;因为这件事尽管是詹宁斯太太出自极大好意,qíng不自禁做出的举动,却不料玛丽安本人感qíng脆弱,反而给她带来了新的痛苦。
她走进她们的房间,伸着手拿着一封信,满脸堆笑,满以为送来了安慰,说:
“瞧,亲爱的,我给你拿来一件东西,准对你有好处。”
玛丽安听得满清楚。她马上想象出眼前放着的是一封威洛比的来信,信上满纸柔qíng和忏悔,解释过去发生的一切,使她能既满意又信服;而且紧接着威洛比本人就会急匆匆闯进房间,跪在她脚下,他那会说话的眼睛有力地证明信上说的都是真心话。这片刻的幻觉立即被驱散了。
她面前的那封信上是她母亲的笔迹,这是从来不会不受欢迎的;这样意外的狂喜,接着来的却是刺心的失望,这使她觉得简直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痛苦。
詹宁斯太太的狠心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即使玛丽安在她最能说会道的时候也无能为力;现在她只能热泪直流,作为对她的谴责了——可是被谴责的人却对此毫无察觉,詹宁斯太太一再说可怜可怜,才退出去,还劝她看看信寻求安慰。但是等她镇静下来看完信,却丝毫也没有得到安慰。每页信纸上都满是威洛比的名字。她母亲仍旧相信她订了婚,照常热烈地信赖他的忠实,她只是由于埃莉诺的请求,才提到要求玛丽安对她们俩更坦率些的,这么一说,加上妈妈对她那么慈爱,对威洛比那样喜欢,对他们俩将来的美满幸福那样坚信,使得她看信时从头到尾一直痛苦地哭个不停。
现在她又急着要回家了;她感到妈妈更亲了——正是由于妈妈过分误信威洛比才觉得更加可亲的,她恨不得马上就走。埃莉诺自己决定不了玛丽安是在伦敦好,还是在巴登好,所以也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是劝她耐心等着看妈妈怎样说再定;她终于得到了妹妹的同意,等妈妈再来信。
詹宁斯太太比往常早些就离开她们出去了;因为她不让米德尔顿和帕默两家夫妇都跟她一样感伤一番,是安不下心来的;埃莉诺提出要陪她去,她一口拒绝,独自出去了一个上午。埃莉诺于是坐下给母亲写信,述说事qíng经过,问她要主意,今后怎么办,她心qíng沉重,知道这将给母亲带去痛苦,而且从母亲给玛丽安的信上看得出她完全未能让母亲有一点思想准备;这时玛丽安看见詹宁斯太太走了,来到客厅,一直坐在埃莉诺写信的桌旁,注视着她一字一字地写,为姐姐做这样艰难的事而悲痛,更为母亲接信时的痛苦而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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