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哈!他不知道,即便伯母、舅妈、婶娘,在咱们这儿,还分着亲伯母、堂伯母、表伯母,亲舅妈、堂舅妈、表舅妈,亲婶娘、堂婶娘、表婶娘呢!如果加上gān亲,则还有gān伯母、gān舅妈、gān婶娘。分个姑姑姨姨的算什么!
即便同为一国人,说话也仍有许多名堂。比如男女之间谈qíng说爱,说法就不一样。男人多半会说“我爱你”,女人则喜欢说“我恨你”;男人多半会说“你真好”。女人则喜欢说“你真坏”(故时谚有云“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某国发生一起“约会qiángjian案”,女方指控男方的证据,便是她事前已说过了“NO”。该男极为委屈地在法庭上嘟哦说:"NO,NO!法官大人,您知道,她们从来就是说NO
的!"古人和今人说话也不一样。古人说话之乎者也的,今人就不这么说了。如果饭店里的服务生一上来也和《镜花缘》里君子国的酒保一样,开口便间:“要酒一壶乎?要菜一碟乎?”准得吓你一跳。在赵丽蓉和巩汉林合演的那个小品《如此包装》中,巩汉林和他手下的那些小姐们一见而就扬手耸肩,又是“嗨”又是“嗯哼”,不也把老太太吓了一跳?
再有就是关系和身份了。《红楼梦》第三十一回写晴雯和宝玉使小xing子拌嘴,袭人忍气吞声来劝,说“jian妹妹,你出去逛逛儿,原是我们的不是”。谁知反倒惹起晴雯醋意,冷笑儿声说:“我倒不知道,‘你们’是谁?……明公正道的,连个姑娘还没挣上去呢,也不过和我似的,哪里就称起‘我们’来了!”原来袭人虽然和晴雯一样,都是丫环,但袭人和宝玉“那个”过了。有了“关系”,便忘了“身份”,结果生生挨了晴雯一顿抢白。
最后是艺术xing。自打人学会了说话,慢慢地就有了说得好说得不好、说得俏皮说得不俏皮、说得漂亮说得不漂亮之别。也就是说,说话便成了一门艺术。一个钢琴家到个小城市去开独奏音乐会,演出那天却观众寥寥。这个钢琴家便走到台前一鞠躬说:“我发现你们这个城市的人都很有钱,因为你们每个人都买了两张票。
”这是不是很艺术?卡斯特罗说:“有人问我古巴的大学生卖yín吗?我说不,大学生不卖yín,但古巴的jì女都有大学文化水平。
”(据《三联生活周刊》)这算
不算很艺术?好像也算。
说话当然还与道德有关。因为一个人如果不道德,他得到的评价通常就会是“太不像话”。所谓“太不像话”,也不一定就是说话粗鄙下流,或chuī牛撒谎、狂妄自大、信口开河,也包括种种不道德的行为,比如偷jī摸狗、欺上瞒下、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等等。但道德不道德,要说成是“像话不像话”,可见那“话”
有多重要。
说话,是不是有很多名堂?
有名堂,就要思考、琢磨、研究、议论,也就有了这套丛书。
我相信大家都会喜欢这套书,因为我们都不想“不像话”。
(本文系为上海文化出版社出版的一套语言学丛书所作的总序)□盘点李泽厚
一缘起
盘点李泽厚,决非赶时髦。
李泽厚已经不时髦了。2000年冬天,——也许正所谓“世纪末”吧,李泽厚应邀南上作客一家开在大学附近的民营书店。书店老板是个做事低调的人,对此并未大事张扬,只不过在店门口贴了一张不起眼的小告示,却也引得一群青年学子注目。他们兴高采烈地指指点点奔走相告:太好了!李泽楷要来了!
李泽楷?有没有搞错?
实在的说,当我听到这个真实的“笑话”时,却有些笑不起来。没错,李泽楷与李泽厚,只不过一字之差,看走了眼也不足为奇。问题是,他们当真是看走了眼吗?未必:说白了,这些学生之所以把“李泽厚”看成“李泽楷”,只因为他们心目中根本就没有李泽厚。
于是,在那一瞬间,我感到了世事的苍凉。
想当年,李泽厚是何等了得啊!八十年代的大学生、研究生,有几个不知道李泽厚的?就连他那本其实没多少人读得懂《批判哲学的批判》,也是许多青年学子的架上之书枕边之物。有人甚至宣称以七七、七八级本科生和七八、七九级研究生为代表的一拨人是“读朦胧诗和李泽厚长大的一代”。这活也许说得“过”
了一点。但不管怎么说,当年李泽厚的知名度,决不亚于今日之李泽楷。然而今天的大学生,已大多不知李泽厚为何许人也了。老话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白云苍狗,本是当然。但,从八十年代初到如今,不过二十年光景,李泽厚就“过”了“气”,无乃过速乎?
我终于没敢把这个真实的故事告诉李泽厚。毕竟,他是我所敬重的前辈,何况我也是所谓“读朦胧诗和李泽厚长大的一代”中之一员。面对面的,实在难以启齿。但我还是忍不住要把这个真实的故事讲出来。因为这已不是李泽厚或李泽楷个人的事。正如现在的年轻人只知道比尔(盖茨)不知道保尔(柯察金),并非比尔或保尔个人有什么是或不是,实在是时势所使然。何况这个并不好笑的笑话背后,也不乏耐人琢磨的东西。
其实,就连我们这些人,现在也不读李泽厚了。李泽厚出了新书,《世纪新梦》、《论语今读》、《己卯五说》等等,也买,但未必读,读也不激动,更没有当年那种如饥似渴先睹为快的感觉。我们买李泽厚的书,毋宁说是“怀旧”的成分多于“求新”。也就是说,李泽厚在我们这一代人这里也已经“过”了“气”。我不敢大言不惭地说我们已经“超越”了李泽厚,但对他不再感兴趣,却也是事实。
这和现在的年轻一代倒是没什么两样。不同的仅仅在于,我们不否认李泽厚对我们的影响,无论我们当年或现在是否赞同他的那些观点(事实上也从来就没有全部同意过)。毕竟,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李泽厚是重要的,他的影响也是抹都抹不掉的。
这样一个整整影响了一代人的人物,为什么转眼之间就成了明日huáng花?是李泽厚变了,还是我们变了,或者是时代变了结果李泽厚和我们都变了?
这倒是应该也值得弄清的问题。
因此,我决定“盘点”李泽厚。为我自己,也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思想文化。
二机遇
所谓“盘点”,其实也就是“反思”(实际上我并不可能对李泽厚进行“全面”
的盘点)。反思是哲学家爱说的话爱做的事。哲学家在教会了别人反思的同时,也使自己变成了反思的对象。这是没有法子的事,就像历史学家也可能变成历史研究的对象一样,原本不过是他们的“宿命”。李泽厚成为一个有影响的人物,有多方面的原因。李泽厚成名很早。早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李泽厚就因一场美学论争而崭露头角名重京城,竟成了一个美学学派的“领袖”和“宗师”。那时,1930年出生的李择厚也还是个“小年轻”,年纪和现在名噪一时的“新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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