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_成一【完结】(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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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娘听得心里酸酸的,可还努力平静地说:“林大掌柜你也知道,三爷他脾气不好,哪能怨别人?再说,他在口外惯下了喝烧酒的嗜好,太贪杯!”

  林大掌柜说:“三娘你是不知道,孙大掌柜眼里有谁?我倒不是跟他过不去,是怕坏了你们康家的规矩!康家理商有两大过人之处,一是东家不gān涉号事,一是领东不功高欺主。天成元功高,也不能欺负三爷吧!三娘,你们该给老太爷提个醒。”

  “外间大事,我们妇道人家可不便cha嘴。我看,也不怨谁。三爷脾气不好,办事也毛糙,以后有得罪林大掌柜的,还请多包涵。”

  林大掌柜也看出来了,他说的意思,三娘都记下了,只是嘴上点水不漏吧。他不再多说,忙引三娘去看三爷。

  三爷依然醉得不省人事。三娘虽心疼不已,面儿上却没有露出多少来,只是说:“他贪杯,罪也只能自家受,谁能替他!”

  三娘只略坐了坐,安顿仆佣小心伺候三爷,就离开天盛川,返回康庄。她是个jīng明的女人,见老太爷不想得罪孙大掌柜,也就不敢将事qíng太张扬了。

  三爷醉卧天盛川的事,孙大掌柜自然很快听说了,但他也不后悔。反正gān到头了,得罪了三爷就得罪了吧。这辈子,伺候好老东家也就够了,少东家以后有人伺候呢。一把老骨头了,伺候完老的,再伺候小的,实在力所不逮。

  其实在孙大掌柜心底,他哪能看得起三爷四爷这些少东家!

  三爷这样跟他怄气,也好,他正可借此提出告老归乡的请求。所以,只隔了一天,孙北溟就又往康庄跑了一趟。

  见了康笏南,孙北溟也没提三爷的事,只是说:“人老了真不经冻。今年也不知是天冷,还是更不经冻了,成天都暖和不过来,光想烤火,不想理事。”

  那想,他没说完,康笏南竟说:“你是想说,人老了,料理不动号事了,该歇了,对吧?”

  “老东台真是眼毒!既看出来,那就成全了我吧,我实在是老得给你守不住天成元了。遇了今年这样的危难,更该起用年富力qiáng的高手!” 康笏南居然说:“我也早有此意,新的大掌柜我也物色好了。只是,孙大掌柜你弄下的这个残局,人家不愿接手呀?”

  孙北溟可没想到老东台会这样回答他,几乎语塞,半天才说:“老东台,眼下这残局也不是我一人弄下的吧?”

  “不是你弄下的,是我弄下的?”

  “今年年景不好,连朝廷也扛不住,失了京城。西帮同业中,又有谁家保全了,未受祸害?”

  “我也想怨朝廷呢,可人家能理我?你是领东,也只好怨你。反正天成元有一小半的庄口关门歇业了,原本全活的一个大字号,给你弄得残缺不全,人家谁愿意接手?新做领东的,谁不想接过一个囫囵的字号?就像娶新媳妇,谁不想娶个全乎的huáng花闺女?”

  “字号没有难处,我这老朽也能张罗得了,还请高手做甚?”

  “孙大掌柜,咱们闲话少说,你想告老退位也不难,只要把天成元复原了,有新手愿意接,就成。”

  “老东台,你这不是难为人吗?朝廷乱局未定,我一人岂可回天!”

  “几十年了,孙大掌柜的本事,我还不知道?”

  孙北溟终于听出来,康笏南是在跟他戏说。眼前,老家伙不会答应他退位的。于是,他想就轻慢了三爷,赔两句不是。但刚张口,就被康笏南岔开了:

  “闲话少说,我问你个正经事。孙大掌柜,以你看,朝廷会不会迁都西安?”

  “迁都西安?谁说的?”

  “我猜的。”

  “我看不会吧?迁都那么容易?再说,朝廷也穷得很,它哪有钱迁都?”

  “没钱,可以满天下搜刮。我看西太后是叫洋人吓怕了,她很想偏安西安。可洋人哪能答应她?这头一但定都西安,洋人握在手里的京师就不值钱了,还怎么讹诈你?这就像绑票,事主要是不在乎撕票,那绑匪不是瞎忙乎了?”

  “老东台看得毒辣。”

  康笏南当然也看出来了,孙北溟对眼前时局真是糊里糊涂,难怪老三窝了那么大的火。可在眼前这样的乱局中,也真不能换马。换大掌柜是件大事,弄不好,就成了外乱加内乱了。而三爷的表现,也很令康笏南不满。即便是孙大掌柜糊涂,你也不能这样针尖对麦芒吧?再没有别的本事了,只会拿烧酒往死里灌自家?还是这样嫩!

  这天,康笏南留孙北溟吃饭,把二爷、四爷、六爷、何举人都叫出来作陪。席间,谈笑风生,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三爷恢复过来后,也没有再提旧事。他只是向老太爷提出,想去江南走走,眼下生意全靠南边了。老太爷欣然同意,别的也没多说。

  听说父亲要往江南,汝梅执意要跟了去。三爷居然也慡快答应了。

  三娘说,眼看进腊月了,等过罢年再走吧。三爷没有答应。

  父女俩启程那一天,天yīn着,似乎会下雪。不过,一路走去,终于也未遇到一场雪。

  三爷走后,康笏南就给全家发了一道训示:时事艰难,生意不振,全家需勤俭度日。往后,只初一、十五吃ròu食,平日一律吃素。过年,无论老少都不再添置新衣。年下,除祭祖、开市之外,不能多摆酒席。原定腊月要办的两件喜事:六爷婚娶,汝梅出嫁,也推后再说吧。

  5

  三爷临走时,才想起邱泰基托他带回的那封家信,忙打发一个下人,送往水秀村。

  姚夫人读到男人写来的新家信,心里自然又是翻江倒海。男人很诉说了一番思子之qíng,并为未见面的儿子起了个rǔ名:复生。寓意是,去年他失足受贬,几乎轻生,幸获夫人搭救,死而复生,才得此子。故以“复生”记夫人大恩,也记邱家新生。孩儿的大名,等下班回去时,再郑重起吧。

  男人有这一份qíng义,姚夫人当然是感动不已。自去年受贬后,男人写回来的家信也变了,变得谦和向善,多qíng多义。只是,这个“复生”,很叫姚夫人听着刺耳:云生,复生,偏偏都带一个生!也许该复一信给男人,就说rǔ名已经起下了,还是请高人按八字起的。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为了不叫男人扫兴,复生就复生吧。

  离男人下班归来,还有一年半吧。这一届班期,真是过得异常快,也异常地惊心动魄。外间不平静,她自己的生活更不平静。

  但她喜欢这样!她已经无法再回到以前那种死水一般的平静中了。

  在这个寒冷而又纷乱的冬天,姚夫人却正暗暗享受着一种温暖和甜蜜。

  她对新招来的温雨田,疼爱无比,温qíng有加,虽然时时就在眼前,却依然有种惦念拂之不去。而这个英俊、腼腆的雨田,又是那样有qíng义,对她的每一份疼爱,分明都能感知!这就叫她更惦念他了。

  云生当初,简直就像是木头!

  雨田既然管账,姚夫人就叫他住进了那间男人在家时才启用的账房里。这间账房,就在她深居的里院。她住正房,账房在西厢房。她放出去的理由,是为了奶小娃方便,小娃一哭,她在账房也能听见。其实,她是为了叫雨田离她近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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