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今天还在昨天_梁晓声【完结】(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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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乎的,在一百个女人中,也挑不出一个女人生有比她更美的眉;确乎的,她的双眉,使她的脸儿平添清秀……

  “那么,告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上我的?”

  “在我们是初中同学时。你还记得你写过一篇关于蛾的作文吗?”

  “当然记得。”

  “你作文中有一段话是——与‘自取灭亡’一词恰恰相反,‘飞蛾扑火’使我联想到凄美的童话,忧伤的诗以及爱能够达到的无怨无悔。当时我就对自己说——这个女孩儿我爱定了!”

  她哭了。

  她偎在他怀里说:“谢谢你爱我。谢谢你懂我。我是那种为爱而来到这世上的女孩儿。我期待着爱已经很久了。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女孩儿如今已经不多了。可我天生这样不是我的错。谢谢你用你的爱庇护我这样的傻女孩儿……”

  而他说:“你不傻。我寻找像你这样的女孩,也找了很久了。找来找去,终于明白要找的正是你啊!……”

  于是他俯下头深吻她……

  第76节:孩子和雁(1)

  孩子和雁

  在北方广袤的大地上,三月像毛头毛脚的小伙子,行色匆匆地奔过去了。几乎没带走任何东西,也几乎没留下显明的足迹。北方的三月总是这样,仿佛是为躲避某种纠缠而来,仿佛是为摆脱被牵挂的情愫而去,仿佛故意不给人留下印象。这使人联想到徐志摩的诗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北方的三月,天空上一向没有干净的云彩;北方的三月,“衣袖”一挥,西南风逐着西北风。然而大地还是一派融冰残雪处处覆盖的肃杀景象……

  现在,四月翩跹而至了。

  与三月比起来,四月像一位低调处世的长姐。其实,北方的四月只不过是温情内敛的呀。她把她对大地那份内敛而又庄重的温情,预先储存在她所拥有的每一个日子里。当她的脚步似乎漫不经心地徜徉在北方的大地上,北方的大地就一处处苏醒了。大地嗅着她春意微微的气息,开始它悄悄的一天比一天生机盎然的变化。天空上仿佛陈旧了整整一年的、三月不爱搭理的、吸灰棉团似的云彩,被四月的风一片一片地抚走了,也不知抚到哪里去了。四月吹送来了崭新的干净的云彩。那可能是四月从南方吹送来的云彩。白而且蓬软似的。又仿佛刚在南方清澈的泉水里洗过,连拧都不曾拧一下就那么松松散散地晾在北方的天空上了。除了山的背阳面,另处的雪是都已经化尽了。凉沁沁亮汩汩的雪水,一汪汪地渗到泥土中去了。河流彻底地解冻了。小草从泥土中钻出来了。柳枝由脆变柔了。树梢变绿了。还有,一队一队的雁,朝飞夕栖,也在四月里不倦地从南方飞回北方来了……

  在北方的这一处大地上有一条河;河水每年的春季都在它折了一个直角弯的地方溢出河床,漫向两岸的草野。于是那河的两岸,在四月里形成了近乎水乡泽国的一景。那儿是北归的雁群喜欢落宿的地方。

  离那条河二三里远,有个村子。普通人家的日子都过得很穷的村子。其中最穷的人家有一个孩子。那孩子特别聪明。那特别聪明的孩子特别爱上学。

  他从六七岁起就经常到河边钓鱼。

  他十四岁那一年,也就是初二的时候,有一天爸爸妈妈又愁又无奈地告诉他——因为家里穷,不能供他继续上学了……

  这孩子就也愁起来。他委屈。委屈而又不知该向谁去诉说,于是一个人到他经常去的地方,也就是那条河边去哭。不止大人们愁了委屈了如此,孩子也往往如此。聪明的孩子和刚强的大人一样,只在别人不常去似乎仅属于自己的地方独自落泪。

  那正是四月里某一天的傍晚。孩子哭着哭着,被一队雁自晚空徐徐滑翔下来的优美情形吸引住了目光。他想他还不如一只雁,小雁不必上学,不是也可以长成一只双翅丰满的大雁吗?他甚至想,他还不如死了的好……

  当然,这聪明的孩子没轻生。

  他回到家里后,对爸爸妈妈郑重地宣布:他还是要上学读书,争取将来做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人。

  爸爸妈妈就责备他不懂事。

  而他又说:“我的学费,我要自己解决。”

  爸爸妈妈认为他在说赌气话,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但那一年,他却真的继续上学了。而且,学费也真的是自己解决的。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最近的一座县城里的某些餐馆,菜单上出现了“雁”字。不是徒有其名的一道菜,而的的确确是雁肉在后厨的肉案上被切被剁,被炸被烹……

  雁都是那孩子提供的。

  后来《保护野生动物法》宣传到那座县城里了,惟利是图的餐馆的菜单上,不敢公然出现“雁”字了。但狡猾的店主每回悄问顾客:“想换换口味儿吗?要是想,我这儿可有雁肉。”倘顾客反感,板起脸来加以指责,店主就嘻嘻一笑,说开句玩笑嘛,何必当真!倘若顾客闻言眉飞色舞,显出一脸馋相,便有新鲜的或冷冻的雁肉,又在后厨的肉案上被切被剁。四五月间可以吃到新鲜的,以后则只能吃到冷冻的了……

  雁仍是那孩子提供的。

  斯时那孩子已经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他在与餐馆老板们私下交易的过程中,学会了一些他认为对他来说很必要的狡猾。

  他的父母当然知道他是靠什么解决自己的学费的。他们曾私下里担心地告诫他:“儿呀,那是违法的啊!”

  他却说:“违法的事多了。我是一名优秀学生,为解决自己的学费每年春秋两季逮几只雁卖,法律就是追究起来,也会网开一面的。”

  “但大雁不是家养的鸡鸭鹅,是天地间的灵禽,儿子你做的事罪过呀!”

  “那叫我怎么办呢?我已经读到高中了。我相信我一定能考上大学。难道现在我该退学吗?”

  见父母被问得哑口无言,又说:“我也知道我做的事不对,但以后我会以我的方式赎罪的。”

  那些与他进行过交易的餐馆老板们,曾千方百计地企图从他嘴里套出“绝招”——他是如何能逮住雁的?

  “你没有枪。再说你送来的雁都是活的,从没有一只带枪伤的。所以你不是用枪打的,这是明摆着的事儿吧?”

  “是明摆着的事儿。”

  “对雁这东西,我也知道一点儿。如果它们在什么地方被枪打过了,哪怕一只也没死伤,那么它们第二年也不会落在同一个地方了,对不?”

  “对。”

  “何况,别说你没枪,全县谁家都没枪啊。但凡算支枪,都被收缴了。哪儿一响枪声,其后公安机关肯定详细调查。看来用枪打这种念头,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不错,只能是想想罢了。”

  “那么用网罩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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