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严晓东这一番话,使王志松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点了一下头。
两个朋友边说边走。
“你那‘吸水击掌’,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严晓东神秘地一笑,抓住王志松一只手,往自己耳后摸了一下。
王志松摸了一手湿。他恍然大悟,难怪严晓东那镇住众人的三掌,都是从耳
根后击出去的。
“水? ”
“是水早干了。头油。”
“理发就理发,何必当众露这么一手? 被点穿了多难堪! ”
“我是不得已。不露这么一手,那些人能围着我看吗? 今天也挣不到九毛钱
! 我要在那地方站稳脚跟,像今天这么露一手有好处,免得以后受欺负,会气功,
谁敢欺负? 如今不像在连队了,大家东一个西一个,得靠自己给自己撑腰眼了!
……”严晓东说着,将一毛五分钱塞在王志松手中。
“干吗? ”
“剃你的脑袋还能收钱? ”
“你劳动所得,收下! ”
两人争执了一番,晓东又接过了钱。
“守义怎么样? 好久没见他了! 有点想他。"
“他被拘捕了。”
“啊?!……”
“因为‘一中事件’,你还不知道? ”
“一中事件”王志松是知道的。但姚守义被拘捕,却太使他意外了。
他的心情沉重起来,低下头,脚步也慢了。
严晓东有意扭转话题,问:“你拎了一捆什么书? ”
“都是有关儿童保育的。”王志松郁郁地回答。
严晓东也就明白他为什么要买这些书了。边走边握了一下好朋友的手,说:
“志松,你好好当那孩子的父亲吧! 将来,我和守义有了工作,都会当他的好叔
叔! ”
王志松一声不响地走了一会儿,忽然又问:“小孩拉绿巴巴是怎么回事? ”
“这……”严晓东给问住了,老老实实地承认:“这我也不知道。
你买的这些书里没写着? “
“买时我都翻了翻,好像哪一本里也没写着。儿子已经拉了两天绿巴巴了! ”
王志松叹了口气。
“问你妈啊,你妈准知道。”
“问了,我妈说是着了凉,可我总有点不放心……”
严晓东却猛地叫起来:“糟糕,我的理发箱! ”
两人只顾说话,忘了这码事儿。他们同时站住,同时转身——身后跟随着五
六个半大孩子,有的替严晓东搬着椅子,有的替严晓东端着脸盆( 盆里的水居然
没倒掉) ,有的替严晓东拎着理发箱。
“你们……”严晓东大惑不解。
“师傅,你们只管说着走着吧! 您的东西一样也丢不了……”
“师傅,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您的徒弟啦! ”
“师傅,我们可是对您无限敬仰无限崇拜啊! 您可不能不收下我们! ”
“师傅,反正您想收我们这些徒弟也得收,不想收也得收,从今以后我们认
您这个师傅认定了! ……”
那些半大孩子们,统统的称严晓东为“师傅”。
“你们……都想跟我学剃头? ”
“不! 我们都要跟师傅学气功,学‘吸水击掌’! ”那些“徒儿们”
异口同声。
严晓东看看王志松,哭笑不得……
王志松回到家里,见母亲仍病卧炕上,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轻轻拍儿子。
儿子甜蜜地酣睡着。
母亲对他摆了摆那只手,说:“这小毛头啊,玩了好半天。你可是没见到我
一逗他,他嘻嘻嘎嘎那个笑劲儿呢! ”
他问:“还拉绿巴巴吗? ”
母亲回答:“不拉绿巴巴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就是着了点凉,他那双小
腿一醒来就闲不住,一转脸就把被子蹬了! ”
他坐在炕边儿,看着母亲说:“妈,你好点了没有? ”
母亲说:“好是好了点,就是一阵阵还心跳得慌,妈这是老毛病了。你别怕,
妈不替你把这孩子拉扯大几岁,不会两眼一闭就死了! ”
母亲的话,使他心里难过极了。
他笑着说:“妈,我今天开工资了! 开了五十九块! ”
“开了那么多? ”母亲也高兴地笑了。
“这个月活儿紧,下个月还要加班加点,兴许还能开这么多! ”
“你干那活累,中午自己在食堂买点好菜吃,别舍不得花钱。”
“妈,我今天忘了给你买鱼了……”
“唉,你问妈想吃什么,妈也不过就那么顺嘴一说。别买,挺贵的! ”
“妈,我明天一定给你买回两条来! 妈,你看我买了这些书,都是有关怎么
样才能抚养好孩子的书,花了五块多,你不埋怨我吧? ”
“妈不埋怨你。该买,该买啊! 你既然有心把这孩子抚养大,就得学着当好
个爸爸呀! 咱们不能让这没亲妈没亲爸的孩子受半点委屈。”
“妈,我今天碰见晓东了,他还待业呢! 我给了他十块钱,又托他给守义十
块钱。守义因为返城待业知青在一中闹那件事,被公安局抓去了……我让晓东替
我买点什么看看他……”
“晓东和守义是你亲兄弟一样的朋友,你该帮他们点。再说,你们过去钱上
从来不分你我。如今你有了工作,更不能忘了过去的情分……只是,只是守义他
是个好孩子呀,怎么就给公安局抓去了呢? 他妈他爸可是该多着急上火啊! 唉,
你们这些孩子啊,做父母的上辈子欠下了你们什么债,这辈子要为你们操碎了一
颗心呢? ……”
母亲说着,就流泪了。
王志松将剩下的工资从衣兜里掏出来,放在母亲那只手里。
他瞧着母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心中说:妈,我们这些当儿子的真对不起你
们……
第十六章
1
“吴茵,你的信! ”
吴茵刚走入报社便被收发室的老张头叫住。他从窗口塞出一大捆信件,照例
说上一句:“全报社就数你的信件多。”
这是一个没有争议的事实。
她请了三天“病假”。只要她有几天没来上班,寄给她的信件准会积一大捆。
信是一个人的社会关系的广告,对记者说来,是职业能力的证言。有不少同
事羡慕她每天都收到许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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