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断: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4册完结】(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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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喔,信还在王宝才那里;等我马上来问他。”

  “不忙,不忙!河院跟范大爷打交道的是那几个人,我大概也知道。”胡掌柜沉吟了一会说:“是李大爷的事,又有范大爷的交情,我倒很想效劳;不过好像太冒昧了。”

  “不,不,胡掌柜,你这话见外了。”沈宜士说:“江湖上千金一诺,我知道胡掌柜极重信义;倘蒙援手,感激不尽。有话尽管请说。”

  “是!”胡掌柜盘算了一会说:“如果沈师爷信得过,把信交给我;我去替你提,大概三天工夫可以办妥。我从清江浦起运,经过扬州也就不耽搁了,六万银子一直送到南京。”

  “那可是太好了!”沈宜士大为称心,因为他正好匀出工夫来跟盐商打交道,“胡掌柜,咱们不必客气,照买卖规矩办;我把这两封信交了给你,就算交了六万现银。保费、杂项使用,共该多少,请你照算。”

  “保费倒是小事。范大爷这趟等于帮了我极大的一个忙;这里到南京,也没有什么风险,不必算了。倒是河院那面,虽说有范大爷的交情在,咱们总也得意思意思。”

  “是的。你看送多少呢?”

  “一千两银子吧!”

  “好!”沈宜士又说:“胡掌柜,我另外要跟你打听;我有个亲戚由南回北,想让你护送,保费不知道怎么算法?”

  “这可没有准儿。有的保钱、有的保人;有的两样都保。保人,保钱,要看是怎么样的钱,人也要看那种人?保费大不一样。”

  “人,是怕有仇家;得要看看那种人?钱也有分别吗?”

  “当然有!第一要看钱的来路,譬如做官发了财;地皮刮得太狠,人人知道他的钱不干净,那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打主意,我们的风险很大,不能不多要;甚至还不敢接。”胡掌柜又说:“第二:要看钱是明,是暗;也就是惹眼不惹眼,不惹眼的钱是暗的,风险小,保费也就不能多要了。此外还要看途程远近,好走不好走;路上安靖不安靖?不能一概而论。”

  “原来其中还有这么多讲究。我那亲戚的情形是如此,人,没有仇家;钱是干净的;途程不远,好走,也安靖。像这样,保费怎么算法?”

  “那是没有麻烦的买卖;又是沈师爷的令亲,我照规矩减半好了。”

  “照规矩是多少?”

  “值百抽二。”

  “减半就是值百抽一。承情之至!”沈宜士到这时候才说真话,而且改了称呼:“胡兄,我代敝居停作主,奉送保费六百两;另外有三百两银子,犒劳各位弟兄,到了南京吃杯酒。你千万不要客气!不然就见外了。”

  见他意思极其诚恳,胡掌柜亦就泰然接受,“多谢,多谢!”他说:“沈师爷,你请到柜房来,我替你出保单;请你给我一张收条,好回覆范大爷。”

  “是,是!这样办最好。”

  到了柜房,首先要找王宝才,将范芝岩所写,余下的两封信要了来,致河院的一封转交胡掌柜,便等于交了三万现银。另外到杭州提银的一封,原来预留等李鼎来了面交;如今分身有术,根本无须李鼎为助,不如趁早送到苏州。

  定了主意先匆匆写了一封信,连同范芝岩的原函,一起封好;派随行的听差,往苏州一起迎了上去,找到李鼎面交。接着,将王宝才找到一边,有事嘱咐。

  “我想托你去一趟南京。”沈宜士问到:“曹家四老爷,你见过没有?”

  “没有,我只见过震二爷、震二奶奶。”王宝才说:“不过,不要紧,门上我都熟,让他们带我去见曹四爷好了。”

  “对了!我有封信,你一定得当面交给曹四老爷。信上怕写不清楚,曹四老爷或许会问你,所以我得把详细情形跟你说一说。”

  原来沈宜士是在苏州跟李煦商量定了的,收到这六万银子,直接运交南京,托曹俯代收备用;如今因为胡掌柜颇为可靠,决定托他直接解交江宁藩库,让查弼纳有个印象,李煦是在尽力张罗,弥补亏空。但这样做法,是否妥当,要取决于曹俯;在江宁藩司衙门事先接头,更得重托曹俯。倘或不宜直接解交藩库,如何处置,要预先通知镖车;那就得托王宝才居中联络,所以要先让他了解此事的首尾。

  “是了!请沈师爷写好信,我明天就走。”王宝才说:“今天下午,我得打发李德顺跟他姊姊回京。”

  “喔,我倒差点忘记了。”沈宜士说:“人家姊弟,千里迢迢来一趟,吃多少辛苦;我应该去看看他们,道个谢,还要送笔盘缠。他们住在那里?”

  “住在钞关大来客栈。”

  “好!等这里的事办完了,我们一起走。”

  ※※※

  相见之下,沈宜士颇为惊异。想像中的彩云,无非北地胭脂的本色,刚健有余,了无含蓄;那知星眼流转,长眉入鬓,兼以言词便给,落落大方,在世家大族,有此隽雅伉爽的韵致,亦是闺阁中第一等的人材,不道竟是出身于小户人家。不由得暗暗佩服李果与李绅,居然能物色这样的俊物,来充任千里投书的密使。

  连连致谢。并慰问了风尘劳苦以后,沈宜士又说:“赵二嫂不妨在扬州玩几天;我另外派人送你跟令弟回京。”

  “不!谢谢沈师爷。”彩云答说:“我还要到无锡去一趟;我弟弟要到南京找人去要一笔帐。”

  “德顺到南京,”王宝才插嘴说道:“可以跟我一路走。”

  “对了!他们俩作伴到南京。”沈宜士问:“赵二嫂去无锡是探亲,还是另外有事?”

  彩云想到无锡去的目的是对朱二嫂的身世性情,深感兴趣,很想见一见。但这些话都不必跟沈宜士说;便另外找了个理由,道是张五托她顺道省视祖母;既然李德顺要去南京讨帐,起码得十天八天的工夫,自己何不去一趟无锡?

  于是商定了行止,由沈宜士派人送她到无锡;李德顺与王宝才结伴上南京,事毕到无锡,接了彩云回京。

  “只麻烦沈师爷派一位管家送我到无锡,往后就不必管了。”

  “怎么能不管?”沈宜士说:“何况令弟人地生疏;到了无锡,又到那里去找你?自然我要派人联络照料。”

  “不!无锡我有熟人;只要有地址,我弟弟一定能找得到我。”

  既然如此,沈宜士自不必坚持;当天送了一百两银子的川资,第二天派人陪彩云姊弟与王宝才一起到了镇江;一东一西,两下分途。彩云到了无锡,照李果所开的地址,直接来投朱二嫂。

  敲开门来,彩云不由得一楞,门里站着的那人,长身玉立,头光面滑,体格风韵宛然自己在镜所见,甚至脸的轮廓都有些相像。

  朱二嫂自是更为惊异,看容貌,看衣饰,竟识不透她是何路数;更不知她的来意?便问道:“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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