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那天走?”
“明天。”
“我也是明天;倒好同一段路。”李果笑道:“我好想跟你亲热、亲热。”说着,一只手已揽到了她腰上。
“不行!”朱二嫂低声说道:“大白天,让人撞见了,我还有脸做人?”
“那么——。”
“晚上也不行,”朱二嫂抢着说:“他们明天要走了,我总不能让彩云挪个地方;而且也要跟他们多谈谈。你那天从南京回来,讲定了,我在这里等你。”
“有十天工夫总可以回来了。”李果问道:“我们的情形,彩云知道?”
“我老实告诉她了。”
“那么,她的情形呢?”
“彩云也老实告诉我了。”
“我告诉你一件事。”李果忽然顿住,脸上是很好笑的神气;停顿了片刻才说:“告诉你也不要紧。那位‘鼎大爷’跟我说:‘可惜彩云是有丈夫的;如果她也像朱二嫂那样,我倒愿意娶她!’”
“原来鼎大爷倒对彩云有情?”朱二嫂一脸的惊喜;想了一会说:“彩云是真不坏。不过,她比鼎大爷大着好几岁呢!”
“他就是喜欢比他年纪大的。”
朱二嫂点点头,“是有这种爷儿们。”她说:“我也见过。”
“你怎么会见过?”李果笑道:“必是你也有过这种经验?”
“啐!”朱二嫂红着脸说:“瞎说八道。”
越是这样,越见得她情虚;李果当然也不会吃醋,微笑着不再往下多说。
李果突然起身,“我还是今天就走吧!早早赶到南京要紧。”
“那又何必争这半天?”
“不!不走我不能安心。”李果说道:“赶一站是一站。”
“饿不饿?我下碗面你吃。”
“刚打了尖来的,不饿!”李果一面往外走,一面说:“有五六天我就要回来了。”
到得彩云姊弟带着阿筠回家,朱二嫂将李果匆匆而去的经过告诉了她。彩云立即就想到,连吃碗面的工夫都不肯耽搁,可见得李家的事,十分危急;不由得替李鼎忧心忡忡,而且现于神色。
这使得朱二嫂又想起李果的另一番话;但觉得此刻不是谈那种话的时候。如今要商量的是,那一天动身到扬州。
“泥娃娃都买了。这玩意经不起碰,不敢多买。”彩云答说:“我看了看皇历,连天都是好日子;雇好了车,随时都能走。不过,我实在好耽心那些东西;万一路上出了岔子,教我怎么交代?”
她所说的东西,即是指东珠与金镯。朱二嫂也认为由此到扬州,路上不会有什么;但万一出了岔子,让彩云姊弟担错,自己也于心不安。
朱二嫂的脾气夹直干脆;当时便作了一个决定,“我陪你们到扬州。”她说:“有难同当。”
彩云喜动颜色,“那可是太好了!不过,”她说:“你从扬州一个人回来,我又不放心。”
“怕什么?下店雇车,我又不是不会打交道的。”
“不是说你不会打交道。”彩云笑着低语:“像你这么一朵花似的人,必有人打你的主意;一个人在店里住,你不怕?”
“算了!老都老了,有什么人来打我的主意呢?倒是你,真的有人在打你的主意!”
彩云脸一红,也大惑不解,急急问说:“谁啊!”
“你倒猜猜看?”
“猜不着!”彩云摇摇头,“干脆你告诉我吧!”她根本就不信朱二嫂的话;因为就眼前所见过的一沉二李,她认为决不会有什么歪心思的。
“好!我跟你说,是鼎大爷!”
“他?”彩云越发不信了,“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朱二嫂心直口快,“他就是爱比他年纪大的人。”
彩云有些生气,觉得李鼎不该起这种心思,当即沉着脸说:“他莫非不知道我是有丈夫的?”
见此光景,朱二嫂颇为失悔;自己的话没有说清楚,惹得她误会李鼎,将来让李果知道了,以为她在搬弄是非;说不定从此就不理她了。
因此,她急急辩白:“不,不!彩云,你别错会了意。人家也不是此刻在打你的主意,想跟你亲热。这是什么时候?他若有那种心思,简直就不是人了。人家是说:可惜你是有丈夫的;如果像我这样,他愿意明媒正娶,请你做他的填房太太!”
经此解释,彩云才知道错怪了李鼎;“你这话是真的?”她问。
“当然!我无缘无故编这么一段谣言来骗你,为什么?”
“那必是李师爷跟你说的。”彩云接着又说:“他是什么身分,我是什么身分?就算能嫁他,也不配啊!。”
“人家也不过看重你的意思。”朱二嫂不肯再谈这件事了,“咱们还是商量动身的事。你不必替我担心;反正镖局子里常有人来往,请他们找个靠得住的人,顺便送我一送就是了。”
“嗯,嗯!这还差不多。”
十二
望见了“绿杨城郭”的扬州,彩云跟朱二嫂松了一口气,不必再担心那些珠子和金镯了。
进了城,仍投彩云姊弟原来住过的客栈;找了一大一小,连着一起的两间屋子,先安顿行李,然后洗脸吃饭,商量正事。
“你去找镖局子的胡掌柜,跟他说,保人也保东西,是怎么个规矩?”彩云这样吩咐她胞弟。
“保东西!”李德顺说:“保什么东西?保费多少,要看东西贵重不贵重,带着方便不方便,才能定规。”
彩云向朱二嫂看了一眼;方始答说:“带着很方便。东西可挺贵重;我想总要值万把银子吧!”
她到这时候还不肯说明是什么东西,李德顺未免不悦;朱二嫂看不过去,便说:“你为什么不把那两个盒子拿给他看?”
“好吧!”彩云对李德顺说:“让你开开眼!”
打开盒子一看,李德顺估计着说:“我看总得值万把银子;保费不会轻。”说着就走了。
“等等!李兄弟,”朱二嫂喊住他说:“扬州我还是第一次来;咱们带着筠官,一块儿上街走一走。”
“不行!”彩云立即接口:“你去吧!我得看屋子。”一面说,一面向那两个木盒呶一呶嘴。
谨慎总不错。不过,朱二嫂做事喜欢干净俐落;当即说道:“东西放在屋子里怕遭小偷,晚上觉都睡不好;索性抱了到镖局子,说好了,把东西交出去,岂不一身都轻了。”
“朱二嫂这话有理。”李德顺首先表示赞成,“大伙一起到镖局子去一趟,人也看了,东西也交了;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多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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