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断: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4册完结】(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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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跟着进来的马夫人也说。

  曹老太太不作声,停了一下说:“我看看芹官的手。”

  春雨赶紧将芹官送到她面前,扶起他的右手;曹老太太看着他又红又肿的手掌,不由得又心疼,“也不知道伤了筋骨没有?”她稍为揿一揿肿处问说:“疼得厉害不厉害?”

  “擦玉树神油,凉凉儿的,好得多了。”

  “光靠玉树神油,不管用;另外得找伤科,看是内服,还是外敷,必得用止痛消肿的药。”

  “不是去找老何了吗?”震二奶奶问道:“怎么还不来?”

  “大概也快来了。”锦儿答说。

  “我看看去。”震二奶奶说;同时向马夫人使了个眼色。

  “老太太说一句吧!让四老爷好起来了。”

  “谁要他跪在那里?他尽管请便!”

  曹俯听得这话,站起身来,揉一揉膝盖,却又走了进来,仍是低声下气地说:“老太太可千万不能再生气了。不然,儿子的罪孽更重。”

  曹老太太的气消了些,但仍旧绷着脸:“我也不是不许你管教侄儿;不过你也得想想,芹官怕你怕到了见你的影子就躲,你是怎么管法?就像今天,你不想想,责罚他也得有个分寸;你把他的右手打坏了,不是害他一辈子。”

  提到这一点,曹俯顿觉局促不安;自觉错的就是这一点,只能惭愧地说:“总是儿子读书养气的工夫还不够;气恼之下,一时乱了方寸。”

  曹老太太默然;曹俯亦是低着头无话可说。震二奶奶原只在外面晃了一下;此时便说:“四叔也是闹了一身汗;我看先请回去歇着吧!”

  曹俯点点头,看着老太太问道:“娘没有别的吩咐——。”

  “你去吧,你去吧!”曹老太太抢着说,“你让我清静一会儿。”

  曹俯诺诺连声弓着背,往后退了两步,出门而去。这一下,从马夫人以次,都松了一口气;接着何谨也找来了,带着他的药箱,替芹官细看了伤势,一面调药,一面关照煎黄连水,洗擦了伤处,敷上“铁扇散”。

  叫小丫头取一把蒲扇,使劲扇着。

  曹老太太一直坐在旁边看着;等何谨坐下来开处方时,便即问道:“没有伤了筋骨吧?”

  “看样子是没有;也是芹官的筋骨结实。不过总是小心的好,我开一服破瘀活血的‘当归汤’给芹官服。”

  “说得不错。过多少时候,肿才能全消?”

  “总得三天工夫。”

  “老何!”曹老太太又问:“你看他这伤,是有把握的吧?”

  何谨笑了,“老太太真是疼孙子。”他说,“芹官这么点伤算什么?包在我身上,三天消肿、五天复元。”

  “好!三天消了肿,我赏你一罐好酒喝。”

  “那可是一定要领老太太的赏的。”老何笑嘻嘻地说;又关照“忌口”,这样不能吃;那样不能喝,说了好些。

  尽管春雨聚精会神地都记了下来;曹老太太仍旧不放心,命何谨开了一张单子,一再叮嘱春雨,千万当心。

  ※※※

  为了曹老太太生了这么大一场气,大家都要想法子让她消气散闷,川流不息地有人往来,拣些她爱听的话、或者有趣的新闻来说。其实,曹老太太并不须如此,一则她有些累了;再则总是惦念着芹官。不过她平时好热闹是出了名的;心想,人家一番好意来相陪,倘有厌倦之色,未免令人扫兴;有热闹也热闹不起来,因而强打精神,显得兴致不错。只有秋月知道,她此刻需要的是清静;便向震二奶奶示意,可以辞去了。

  不道她一开口,曹老太太便说:“你别走!回头我还有事。”

  “那么,”马夫人也看出来了,向震二奶奶说道:“我们先去吧!你趁早替老太太办了事,好让老太太歇着。”

  等人散净了,曹老太太向震二奶奶及秋月说道:“咱们看看芹官去。”

  原来是这么一件事,震二奶奶便说:“二更都过了;不如叫人去看一看。其实连叫人去看都是多余的;老何的药一定好。说不定这会儿芹官已经舒舒服服睡着了。”

  “如果睡了,自然明天再说;我是不明白,他四叔到底为什么下重手?必是芹官有极淘气的事!我想问问他。”

  听这一说,震二奶奶就不再固劝了,因为她也存着同样的疑团,希望破解;当下派夏云由轮值坐夜的老妈子,先到双芝仙馆去通知;曹老太太特别叮嘱,如果芹官已经熟睡,就不必叫醒他。

  去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夏云回来了;同来的有春雨,说芹官一直嚷着手疼,想了好多法子,都不管用;最后是用新汲的井水灌在瓷坛子里让他的右掌覆在上面,取其凉气,消减灼痛,总算安静下来,刚刚睡着。

  “那得有人看着;不然手会滑下来。”曹老太太又说:“治烫伤,可以用这个法子;井水里加上冰就更好了。跟大厨房去要冰。”

  “要过了。”春雨答说,“大厨房说用完了;要用,还得开窖!”

  “那就开窖好了!”震二奶奶答说,“去年冬天格外冷;窖藏的冰很多。”

  “是!”春雨很委婉地说,“我看,新汲的井水,大概亦可以对付。芹官在老太太这里没有什么;一回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也有点儿——。”她不知道如何措词;只好停住。

  “见了你,有点点撒娇是不是?”震二奶奶笑着问。

  春雨颊上,顿时浮起两片红晕;“二奶奶也是!”她窘笑着说,“怎么拿我开胃?”

  曹老太太听她这话,知道芹官嚷疼是怎么回事了;便即丢开,问起芹官到底为何被责。

  “我问过芹官了,是为楚珍的事。四老爷一直追问,楚珍跳井以前,芹官是不是在太太那里;又问楚珍在干什么?问的话不少,中间有两句没有答得上来,四老爷就起疑心了。”

  “那两句?”曹老太太问。

  “一句是先说是楚珍在摺锡箔;四老爷问他以后呢?芹官不敢说实话。”

  “为什么?”

  春雨看了震二奶奶一眼,方始答说:“原说楚珍跳井是打碎了一样磁器,太太说了她几句,她一时想不开就跳了井。按这个说法,芹官就得回答,以后是打碎了磁器;他怕四老爷问他,好好在摺锡箔,怎么会打碎磁器?不是前言不符后语?所以没有敢作声。”

  “这是芹官老实,就编一段,说楚珍替他倒茶,失手打碎了茶杯,不就扯过去了吗?”震二奶奶说道,“这也不去说它了。还有一句什么话,没有能答得上来?”

  “那句话倒是真的不能说。”春雨答道:“四老爷问芹官,太太怎么骂他?他说没有见着太太;四老爷问他为什么?芹官不便说被楚珍怎么逗他吃嘴上的胭脂;太太听见了,起身责罚楚珍,芹官怕惹是非,先就悄悄溜走。那一来,不把楚珍因为打碎磁器跳井的说法都拆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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