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断:曹雪芹家的故事_高阳【4册完结】(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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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她心思快,有决断。”

  “我想也是!不然也不敢偷侄子。”孙胡子说,“把你留在这里的用意很明白,震二爷回去一吵,要找了你去对质;那时候你怎么办?”

  原来曹震还有这一着!曹世隆一被提醒,顿时五中如焚;越想越怕,越想越烦,不由得脱口说道:“我恨不得死!”

  “死不如走!”孙胡子接口便说:“只要你远走高飞,事无对证;以震二奶奶的厉害,自然就能招架得住!”

  听这一说;曹世隆真有绝处逢生之感;定下神来,心思也灵敏了,知道孙胡子话中有话,当即低声问道:“孙老先生,你说,我怎么才能远走高飞?”

  “那就要看震二奶奶了。”

  “对不起,请你说明白一点儿。”

  “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只要震二奶奶钱上不太心疼自然就能让你远走高飞。”

  “那么,能不能请你说个数目,或许我的力量也办得到。”

  “你没有那个力量。我知道。”孙胡子问说:“听说震二奶奶有个帮手;是个通房丫头,有这话没有?”

  “是的。名叫锦儿。”

  “她能替震二奶奶作主吗?”

  曹世隆明白,孙胡子是预备跟锦儿去打交道;当即答说:“事情太大,她作不了主;不过什么话都可以跟她谈。”

  孙胡子不必再多问了,只安慰了曹世隆几句,复又入内;这就该轮到守候在那里的赛观音出力了。

  ※※※

  赛观音她每次到曹家,必得跟门上或者守侧门的老婆子,陪笑说几句好话,才能进得去;甚至有时候还不能如愿,因为大家都知道,震二奶奶讨厌她,对她就不得不稍存戒心。

  这一回,她的神情跟往日不同,大模大样地上了门,说一句:“我有要紧事找锦儿姑娘。是我自己进去呢,还是你们把锦儿姑娘请出来?”

  见此光景,门上便挥挥手说:“你自己进去吧!让中门上替你去通报。”

  中门上一通报,锦儿深感突兀;及至见了面,看她神色诡异,已觉不安;再听她要求私下密谈,锦儿便更有祸事临头之感了。

  到得僻处,赛观音压低了声音说:“锦儿姑娘,只怕震二奶奶做梦都不会想到,隆官亲口告诉震二爷,他跟震二奶奶睡过觉!”她故意这样放肆地说;先报复了震二奶奶对她的羞辱。

  锦儿一听这话,几乎昏厥;赶紧一手扶住墙壁,一手指着赛观音手中的两张纸问:“那是什么?”

  “一张是隆官说的话,他跟震二奶奶的奸情,原原本本都写在上头;一张是震二爷打算进到上元县,告隆官的状子。你看了就知道了。”

  锦儿识字也不多,但曹震所写的名字,她是认得的;此时不暇细看,先要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震二爷找了几个朋友,把隆官骗到一处地方;拿刀架在隆官脖子上,要他说实话。话从利和当谈起,震二爷已经打听清楚了,当的两口樟木箱,是震二奶奶的东西;赎当不是隆官,是震二奶奶的叔太爷。隆官想赖赖不掉,把在庵里怎么样勾引震二奶奶都招了;据说那天还有你替他们望风——。”

  锦儿脸上一阵烧,急急打断她的话说:“别提这些了,你只说以后。”

  “以后,”赛观音指着那张笔录说:“震二爷要隆官画花押,承认他自己说的话,隆官不肯;震二爷就决定告状,说是‘你不要命,我也只好不要面子了。’状子写好,派兴儿去‘抱告’,隆官这才画了押。”

  “那么,震二爷呢?没有看他回来,到那里去了?”

  “让他的朋友约到秦淮河‘旧院’去了,”赛观音紧接着说,“震二爷另有个朋友姓孙,看这件事闹开来,要出人命,愿意帮震二奶奶一个忙;他认识我家五福,所以特为托我来通个信,最好你跟隆官见个面,一切都明白了。”

  “隆官在那里?”

  “不知道;姓孙的在我家,他会带你去。”

  “去了怎么样?”锦儿想到最要紧的一句话:“姓孙的打算怎样帮忙?”

  “打算把隆官放掉,让他远远躲开;找不到奸夫对质,淫妇不就可以赖得干干净净?”

  锦儿听她如此肆无忌惮的措词,真想使劲给她一巴掌;但此时又何能不忍?强字压抑偾张的血脉,想一想问道:“姓孙的肯帮忙,自然是有所图的;他想要多少钱?”

  “我不知道。不过,”赛观音慢吞吞的说:“我想,胃口不小吧?”

  “好!请你跟我来。”

  她将赛观音带了回去,交代小ㄚ头好生伺候;进去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出来时已换上皮袄带着袖笼,是预备出门的样子。

  “你是怎么来的?”

  “坐车来的;车还等着。”

  “好!”锦儿毫不迟疑地,“我坐你的车,一起走。”

  一车双载,到得停车撤帘;锦儿看是陌生地方,便即问道:“不是你家?”

  “对了!不必到我家,免得张扬出去;隆官就在这里,你进去谈吧!”

  锦儿自不免有些发慌,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但到此地步,即便是虎穴也得去闯;示弱反而不好。这样想着,便挺起了胸,直往里走。

  “等等!”赛观音是小脚,怕跟不上。

  其时孙胡子已迎出来了,赛观音替双方引见;锦儿很客气地说:“张五嫂告诉我,多承孙爷关照,谢谢,谢谢!”

  “不必客气。”孙胡子很坦率地,“水帮船,船帮水;这件事要快,等震二爷回家一发作,补救就很难了。”

  说完。孙胡子引路,曲曲折折地带入一个院落,遥遥望见曹世隆两肘支案,双手抱头,虽是背影,却似乎已看到他欲哭无泪的表情。

  “请进去吧!”孙胡子说,“我们不打搅。”

  声音惊动了曹世隆,回头一看,急急奔了出来,看到赛观音不由得一楞,脱口说了一句:“原来你也有分!”

  “什么我有分!”赛观音沉着脸说,“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说罢,一摔手走了。

  “该说什么说什么!”孙胡子提出警告∶“别白耽误了工夫。”

  这也提醒了锦儿,顾不得埋怨曹世隆;看孙胡子走远了,立即低声问道∶“他们是怎么个意思?”

  曹世隆却愧悔交并,不知从何说起?想一想,低着头问道∶“你都知道了?”

  “是的。我全知道了。”锦儿的语气很急,“你只说,他们要多少钱?”

  “要,要——,”曹世隆很吃力地,“要五万银子。”

  锦儿的心一沉,“那可真是狮子大开口了!”她说,“这件事难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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