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子的局8_寒川子【第8部完结】(56)

阅读记录

  “你且稍等,”童子应道,“待师兄我回去看看,若是没烧,这就还给师弟。”

  童子返谷,径入草堂,对玉蝉儿道:“是张仪来了。”

  “哦?”玉蝉儿略吃一惊,“他来何事?”

  “记得当年先生要我们去雄鸡岭的崖壁下捡回又烧掉的那册兵书吗?庞涓私下抄录一份,藏于树洞,被张仪悄悄取走了。张仪临下山时,将那竹简送给我,被我顺手扔进床底。这辰光他又来讨,给他不?”

  玉蝉儿略略一想,扯童子进洞。

  鬼谷子眼皮子未睁,脸冲玉蝉儿,声音却是说给童子:“既然是他的东西,他又为此而来,你就还给他吧。”

  童子应过,回到草堂,从床底寻出竹简,径往谷口送还张仪。

  “先生,”听到童子走远,玉蝉儿适才轻声问道,“他这拿去,必是交给庞涓,岂不是对孙膑不利了?”

  “顺其自然吧。”鬼谷子淡淡说道,“一部书而已,没有那么厉害。”闭目又想一阵,睁眼,拿出一个药方,持笔在下面又加一味,递给玉蝉儿,“蝉儿,你按此方入山采药,做成药丸,交给苏秦,由苏秦送给孙膑,或对孙膑有所助益。”

  玉蝉儿凝视药方,有顷,怔道:“先生,此方……”

  “此方所成药丸,”鬼谷子缓缓说道,讲述一桩陈年往事,“就是当年随巢子托人送给你母后吃过的那粒。”

  “随巢子之药,是先生给的?”玉蝉儿惊问。

  “是的。”鬼谷子点头,“早年结识他时,老朽观此人存救世善念,送他不少药方济世,其中包含此方。”

  “那……”玉蝉儿看向后面新写的几字,“先生加这一味,却是为何?”

  “可成死药。”

  “死药?”玉蝉儿心底一震,喃声重复。

  “孙膑服下此药,躯体即死,但魂魄守舍,一个月后,躯体会自然复活。”

  玉蝉儿倒吸一口气:“先生,事情……真的如此严重么?”

  “唉,”鬼谷子微微闭目,良久,长叹一声,“孙膑不死,庞涓就不会放过他,反生错乱。俟孙膑渡过此劫,二人的棋局或就有个终结了!”

  听到那声长长的“唉”字和接后的“终结”二字,想到庞涓或将面临的因果之报,玉蝉儿心底一颤,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伐赵失利,举国哀伤,臣民萎靡不振,只有惠王一反往常失利后的颓废,仅卧榻几日,就如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出人意外地现身于大魏朝堂,且只处理一桩朝务:加封武安君庞涓户籍三千,赏金三百。

  兵败而受封赏,匪夷所思,堪称列国奇谈。

  朝臣尽皆愕然,面面相觑。

  庞涓长跪于地,泣谢道:“臣冒死罪,请我王收回成命!臣用兵不当,败走桂陵,折损武卒两万,终使邯郸得而复失,功败垂成,恳请我王极刑责罚,臣万死无怨!”

  “武安君,你记住,寡人封赏的并不是你,是三军将士!”魏惠王扫视众臣,字字铿锵,振振言道,“诸位爱卿,此番伐赵,寡人也曾伤感,然而昨夜,寡人忽然想明白一事。寡人想明白何事了呢?寡人想明白的是,自即位以来,寡人东讨西伐,南战北征,可谓历战无数,然而,真正能让寡人畅快的仅只一次,就是此番伐赵。诸位爱卿,此番伐赵,庞将军用兵如神,筹划缜密,打赵人一个措手不及,更拔赵都邯郸,打出了我大魏威仪。挫悍赵锐卒,拔大国之都,纵使能将吴起,也未建此功啊!”

  见惠王讲出这个,朝堂上鸦雀无声,只有庞涓长哭于地:“大王——”

  “诸位爱卿,”惠王余兴未尽,慷慨陈词,“挫赵卒,拔邯郸,一出寡人多年闷气,酣畅淋漓啊!这且不说,更让寡人欣慰的是,庞将军带出了数以万计视死如归、进不旋踵的大魏勇士。寡人早晚观看桂陵战报,总是泪出。我两万武卒身陷绝境,面对数倍于我之齐国技击,无一人退缩,战至最后一人,斩敌两万。我三百军士,历经一夜鏖战,俱负重伤,宁死不降。更有将军青牛,以一人之力护佑主将突出重围,所向披靡,势若破竹,齐卒望之丧胆。寡人何德何能,竟得良将若是!寡人何威何慈,竟得血士若是!”

  见惠王这般褒奖将士,朝臣尽皆叹服,纷纷点头,投庞涓以赞赏目光。

  庞涓五体投地,泣声愈见悲切。

  “唉,”惠王长叹一声,“诸位贤臣,桂陵之败,过不在武安君,过不在三军,过只在孤一人。是寡人愚钝,看不出齐人疑兵奸计,连下昏诏,旨令庞将军班师,方使庞将军救主心切,千里急进,陷入绝地。每每念及,寡人悔恨莫及,寡人对不起这些阵亡将士啊!呜呼哀哉!呜呼——”

  惠王以手掩面,哽咽不已。

  惠王一番掏心的表述加上这声呜呼,彻底打开了庞涓的泪腺,当堂号啕大哭起来。朝堂所有臣子也大受触动,无不悲泣。大魏朝堂在一片悲声中再次亢奋。

  哭声渐息,惠王将朝政再次托给太子魏申,在毗人搀扶下掩面离去。

  旨令下了,主管库府的司徒白虎却根本拿不出惠王打赏的三百金。

  非但是三百金,白虎甚至连一百金也拿不出了。

  按照大魏武卒聘用诏令,凡阵亡武卒,在全家免十年赋役的基础上,司徒府还应一次性发放抚恤费三金。在赵地与桂陵先后阵亡的将士将近三万,单是这笔钱就近十万,如果加上伤残将士的抚恤费,将各邑国库全部卖掉也不够了。

  然而,旨令既下,就不能不执行。白虎左右是难,只得如实奏报太子。

  “库银还是小事,库粮不足才是大事。自去年迄今,雨水不调,夏秋之际河东遭遇雹灾,秋粮大幅减产,储粮尽皆用于邯郸战事,眼下正值春荒,青黄不接,各地库房几乎拨不出一石粟米用以赈灾,听闻有灾民典妻鬻子……”白虎顿住话头。

  “唉,”太子申长叹一声,“惠相走了,张相国、朱上卿皆未回来,申连个商榷之人也没有,又逢这般大事,当该如何是好,唉……”复叹一声,“这样吧,三百金之事,由申暂向武安君讲明,司徒府当务之急有两桩,一是设法赈灾,二是恤死扶伤。”

  “国库已竭,以何抚恤?”

  “抚恤费尚未发放的,待申奏过父王,或以田亩作价补偿,或暂欠着,待夏收之后,税赋征入,加利偿还。”

  “如此也好,臣这就筹备。”

  送走太子申,庞涓心里沉甸甸的。他并不在意惠王打赏的三百金,他在意的是太子向他讲述的家国窘境。近一年来,他的心思尽皆用在军务上,对其他诸事很少过问,至于民生疾苦,原就不是他虑及的,纵使庞葱偶尔向他禀报,他也无心倾听。今朝太子上门解说,他才觉出急难。正为难中,庞葱急急走进,道:“阿哥,快,青牛府中出事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寒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