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_高阳【完结】(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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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随便便一句就能够把你的嘴封住,没话可说。”

  “我话还有的,”罗四姐说:“恭敬不如从命。”

  “你这话,”七姑奶奶说道:“才真的太客气了。”

  “那么,还有句不客气的话: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好,好。下不为 例。”

  古应春与胡雪岩互相看了一眼,有同感的默契;罗四姐也是个角色, 针锋相对,口才上并不逊于七姑奶奶。“闲话少说,”七姑奶奶问道:“小爷

  叔,明天晚上你到底有没有空?”

  “没有空,也要抽出空来啊!”

  “罗四姐,你看,你多少有面子!”

  “哪里,我是沾七姐你的光。”

  “地方呢?”胡雪岩插嘴问说。

  “你看呢?”七姑奶奶征询丈夫的意见,“我看还是在家里吧!”

  “也好。”

  “那就说定了。”七姑奶奶又说:“小爷叔,还有句话,我要言明在先。 罗四姐今天住在我这里,明天早晨,我送她回去,下午再去接她。不过,晚

  上送她回家,小爷叔,是你的差使了。” 这是试探罗四姐,如果她对胡雪岩没有意思,一定会推辞;一个男人,

  深夜送单身女子回家,那会在邻居之中引起极多的批评;罗四姐果真以此为 言,七姑奶奶是无法坚持一定要胡雪岩送的。

  推辞也很容易,最简捷的办法,便是说夜深不便,仍旧想住在古家。 可是,她不是这样说,说的是:“胡大先生应酬多,不要再耽误他的工夫了。”

  “没有,没有!”胡雪岩赶紧接口:“明天晚上我没有应酬。”七姑奶奶看 着罗四姐笑了;这一笑倒使得她有些发窘,将视线避了开去。

  第二天,七姑奶奶送罗四姐回家;她家住南市,一楼一底的石库房子, 这条弄堂是小康之家集居之地。

  楼上住家,楼下客厅。客厅中已坐满了人,大多挟着一个平平扁扁的 包裹,有个中年妇女首先迎上来埋怨似地说:“罗四姐,你昨天一天哪里去

  了;我儿子要看病,急着要交货等钱用。”

  “喔,”罗四姐歉然答说:“昨夜我住在我姐姐那里。” 谁也没有听说过罗四姐有个姐姐,所以不免好奇地注视七姑奶奶,看

  她一副富态福相;衣服华丽不说,腕上一双翠镯,指上黄豆在大一枚闪光耀 眼的金钻戒指,便使得大家另眼相看了。

  七姑奶奶却毫无架子,而且极其爽郎,“你先不要招呼我,人家都在等 你。”她对罗四姐说:“你赶紧料理,我来帮你。”“再好没有。”罗四姐高叫:

  “老马、老马!” 老马是她请的帮手,五十多岁帮她管帐兼应门,有时也打打杂,人很

  老实,但语言木讷,行动迟缓。这么多交货领贷的人,无以应付,索性在厢 房里躲了起来,比时听得招呼,方始现身。

  平时收货发货,只有罗四姐跟他两个人,这天添了一个帮手,便顺利 得多,但也一直到中午,方能毕事。“真对不起。”罗四姐说,“累你忙了半

  天。”接着便关照老马,到馆子里叫菜,要留七姑奶奶吃饭。

  “你不必客气。我来认一认地方,等下再来接你。家里还有事要料理, 我索性楼上都不上去了,下半天来了再来看你的卧房。”

  这在罗四姐倒是求之不得,因为卧房中难免有凌乱不宜待客之处。“既 然这么说,我也不留七姐。”她说:“下半天七姐派车子来好了,自己就不必

  劳驾了。明天晚了,我请七姐、七姐夫来吃便饭,不晓得七姐夫有没有空。”

  “等下再说好了。” 客人一走,罗四姐便从容了;吃过饭,她有午睡的习惯。一觉醒来,

  想起胡雪岩晚上要来,当即唤小大姐,连老马都叫了上来,帮着拖地板、抹 桌子、擦窗户,换了干净的被褥,又把一套平时难得一用的细瓷茶具亦找了

  出来,另外备了四个果盘。等预备停当,开始妆扮;好在她一向是一张清水 脸,只加意梳好一个头,便可换衣服坐等了。

  等到五点钟,只听楼下人声,小大姐匆匆忙忙奔上来说:“胡老爷来 了。”

  罗四姐没有想到是他来接;好在都已经预备好了,不妨请他上楼来坐。 于是走到楼梯口说道:“胡大先生,怎么劳你的驾?要不要上来坐一坐。”

  “好啊!”影随声现,罗四姐急忙闪到一边。江浙两省,男女之间的忌讳 很多,在楼梯上,上楼时必是男先女后;下楼正好相反,因为裙幅不能高过

  男人头顶,否则便有“晦气”。罗四姐也是为此而急忙闪开;等胡雪岩上了

  楼梯,她已经亲自打着门帘在等了。 胡雪岩进了门,先四周打量一番,点点头说:“收拾得真干净,阳光也

  足,是个旺地。”

  “寡妇人家,又没有儿子,哪里兴旺得起来?” 胡雪岩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很直也很深的话,一时倒不知该持何态度?

  便只好笑笑不答。 这时小大姐已倒了茶来,罗四姐便照杭州待客之礼。将高脚果盘中的

  桂圆、荔枝、瓜子、松子糖之类,各样抓一些,放在胡雪岩面前,一个说:

  “不好吃。”一个连声:“谢谢。”“罗四姐,有点小意思。你千万要给我一个 面子。”胡雪岩又说:“跟我来的人,手里有个拜匣,请你关照小大姐拿上来。”

  取来一个乌木嵌银丝的拜匣,上面一把小小的银丝,银匙就系在搭扣

  上,打开来看,里面是三扣“经折”,一个小象牙匣子。 胡雪岩先拿起两扣,一面递给罗四姐,一面交代:“一个是源利的,一

  个是汪泰和的。” 源利与汪泰和是上海有名两家大商号,一家经营洋广杂货,一家是南

  北货行。罗四姐接过经折来看,户名是“阜康钱庄”;翻开第一页,上面用 木戳子印着八个字:“凭折取货,三节结帐。”意思是罗四姐不管吃的、穿的、

  用的。凭折到这两家商号随便索取;三节由阜康付帐。

  这已经是厚惠了,再看另一扣经折,罗四姐不由得心头一震——是一 扣阜康的定期存折,存银一万两,户名叫做“维记。”

  “本来想用‘罗记’,老早有了;拆开来变‘四维记’,哪晓得这个户名 也有了,只好把‘四’字搁起,单用‘维记’。

  喏,”胡雪岩拿起小象牙匣子,“外送一个图章。” 罗四姐接过经折与牙章,放在桌上,既非辞谢,亦未表示接受,只说:

  “胡大先生,你真的阔了。上万银子,还说小意思。”

  “我不说小意思,你怎么肯收呢?”

  “我如果不收,你一定要跟我争,空费精神。”罗四姐说:“好在送不送 在你,用不用在我。这三个经折,一颗图章,就放在我这里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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