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王必关切地问。
真正的对手不是别人,就是当今天子。这个十六岁的小皇帝与以往的懦弱之主有天壤之别。刘协自幼无父无母,没有宦官伺候,生于忧患之中,吃过苦、挨过饿、遭过难、见过仗,有着非凡的智慧与魅力,把一干西京老臣紧紧拉拢到自己身边,而且颇知民间疾苦。
这样一个皇帝,做过董卓的傀儡、李傕的傀儡,怎么甘心再让曹操凌驾于他头上呢?他才十六岁,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董昭心里似明镜一般,却不好对王必直言,只是摇了摇头,苦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难办的事还在后面,叫曹使君作好心理准备吧!”
“哦。”王必不明就里,便随口答应了一声。不过他对董昭其人却看得很清楚——这个人绝不是传统的士大夫,他擅长耍阴谋诡计,而且连曹操的面都没见过就敢替人家谋私利,看似慢慢吞吞却敢于弄险,在仕途上的野心远远多于对大汉朝的忠心。胸有城府之深,暗藏山川之险,就是指董昭这种人吧!
[1] 兖(yǎn)州,在今山东西南部,河南东部。
[2] 豫州,在今河南东部,安徽北部。
第二章 从黄巾军手中抢回豫州
巧遇虎痴
随着曹操大军南下推移,豫州黄巾望风披靡。曹仁、于禁、乐进三路人马势不可当,许多城池倒戈投降,唯独剩下刘辟还在顽抗。而袁术似乎根本没打算来救援豫州,只顾忙着跟刘备争夺徐州,搞得他的部下袁嗣一仗没打完就投降了曹操。在这种情势下,刘辟孤立无援,始终被曹操主力追袭,最终只有逃窜到他起事的老巢——新蔡县葛陂。
葛陂乃豫州黄巾根基所在,这座大湖上承鲖水[1]、东通淮河,方圆达三十里,四围坡地起伏险要。而就在湖中央的岛上,储存着自大半个豫州搜刮来的大量粮食,足以供给守军吃一两年,并且连他们的家属也居住此处。黄巾军为了保护这个地方,沿湖岸结营垒,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守备兵力超过万人。
曹操一至此地便觉头疼,这里要是逐个营垒地硬攻下去,得死伤多少人啊?而且黄巾军掌握船只,粮草随时能够自岛上补给,可自己这一边得从颍川运粮,长此以往耗下去,先断粮的必定是自己。但如不拿下这个地方,以后刘辟还会反扑,豫州黄巾的祸根永远铲除不掉。曹操只能暂时扎下大营,不敢轻易挑战,等曹仁、于禁、乐进三路人马汇齐再作商议。
此时此刻中军帐里格外寂静,没有人率先发言。夏侯渊、曹洪不见了平日的骁勇傲气,荀彧、程昱的神机妙算这会儿也使不出来了,就连爱说爱笑的卞秉也不打趣了。眼看仗打到这种僵持的地步,所有人都提不起精神,而曹操的忧虑比别人更多几分。这次出兵他可是连家小都带出来了,后营中环氏、秦氏两位夫人有孕,尤其是秦氏,都有些出怀了,再这样耗下去,难道要把孩子生到军营中?另一方面,王必自去安邑递表章已一月有余,到现在还不回来,莫非朝廷又出了什么变故?还有,梁王子刘服自归附以来,并不肯尽心相助,吃粮却不做事,他到底有什么居心?这些愁事攥到一起,使曹操越发闹心。
就这样静了许久,薛悌忽然打破了沉默:“使君,大军至此既然进不能取,咱们不如回转兖州吧。”
曹操暗自打了个寒战,现在最怕的就是有人提起这件事。这些兖州籍的人一旦提出回军的建议,如果不答应,不满情绪马上就会蔓延开,他转移至豫州的计划也会随之失败。曹操想劈头盖脸把薛悌驳回去,但是又一想,堵住他一人之口又有何用,军兵里有一半是兖州人,大家的嘴都能堵住吗?想至此,曹操婉言劝道:“孝威,退军之议还是不妥……若不拿下葛陂这个据点,袁术必定还会煽动这些黄巾余寇作乱的。他虽不来攻我,仅以流寇扰我也足以为患了。”
“使君想左了。”薛悌笑道:“其实您无需求全责备。只要维持陈留西去之路,开成皋之阻,迎驾至兖州又有何难啊?袁术远在寿春,即便有意劫驾也是鞭长莫及。”
曹操默不作声,苦笑一阵:薛悌啊薛悌,你哪儿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呀!我根本不打算把圣驾迎到兖州,那离袁绍太近了。咱与他实力相差悬殊,万一袁绍过河跟我抢天子,咱哪里抵挡得了?
大伙见曹操不说话,随即低声议论起来,几个兖州人马上对薛悌的言论表示赞同。荀彧可心知肚明,见这等情形,赶紧开口为曹操解围:“诸位少安毋躁,且听我一言。”他处事稳重,在曹营最有威望,一说话大家马上安静下来,“大军远道追袭至此,恰如十年铸剑,不可因一时之难而弃磨砺之功。倘现在回转,非但贼根未除,只恐何仪、何曼之众旋而复叛。况兖州自蝗旱之害、陈宫之叛,民生凋敝粮秣不收,非数载不能复原。而葛陂之贼广有囤积,若能克敌制胜可以尽收其粮,那时我军便可补给无忧矣!”
听荀彧这么一说,不少人都点了头,唯有薛悌还不大信服,喃喃道:“强取葛陂只恐得不偿失,举大兵而为小用,未免偏激了。”
其实薛悌说得没错,若是以兖州为中心而论,曹操此举确实是举大兵而为小用;可若是一切设想皆以豫州为中心,那平灭黄巾的意义就不同了。只不过现在没到时候,曹操的这层窗纱还不能捅破,只能哄着这些兖州派的人。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嬉笑声,似乎是两个年轻人在玩笑,这可与帐中严肃沉闷的气氛颇不协调。曹操听出是曹昂的声音,霎时火往上撞,把对薛悌的火气都撒到儿子身上了,冲着外面厉声嚷道:“何人如此大胆,敢在中军帐外聒噪?”
此言一出立刻就安静了,曹昂与曹德之子曹安民迈步低头进帐,二人还未来得及躬身行礼,曹操便吼道:“出去!报门而入!”
军中规矩,凡将领告见必由中军侍卫通报,亲信将领则可以直接入内,唯有罪将和俘虏才自报身份。曹操命子侄报门而入,明显是要惩罚他们。二小不敢违拗,只得耷拉着脑袋转身出去,在大帐口趋身抱拳、自保名姓。
“末将曹昂告见!”
曹昂是高声喊完了,曹安民却半天不出声,憋了好半天才扯着嗓门道:“小侄曹安民告见!”
军营里怎么出来小侄啦?诸人想笑不敢笑,咬着后槽牙看着帐顶忍耐。曹操越听越别扭,但这也没办法,曹安民并无军职,是随家眷来的,报门也只能报这个。
“进来!”
二小这才进帐,但瞧此等情形不敢作揖行礼,很自觉地跪倒在地。曹昂身披铠甲怀抱兜鍪,曹安民则穿着布衣头戴皮弁。
曹操一拍帅案:“军中要地岂容喧哗,拉出去各打二十鞭子。”
诸人怎能不劝,但还没开口就叫曹操堵回去了:“谁也不准求情,我今天要整饬军纪!”
毕竟二小是近亲,说拉出去打,哪个兵丁敢得罪?谁也不上前,就连典韦都装作没听见。曹昂是个厚道的,不愿叫别人为难,便要起身出去领刑。曹安民却忽然开口道:“小侄有下情回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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