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求求你……”许攸的挣扎越来越无力。
“晚矣。”曹操摇了摇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我不能饶你,但看在老朋友的份上送你一程,叫你少受点儿罪。”说罢自亲兵掌中抢过那条大槊,掉转刃锋,猛地掷了下去。
这一槊正刺入许攸肩头,他忍着剧痛还在扑腾,嘴里胡乱嚷着。是哀求?是咒骂?是号哭?却已没人辨得清,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曹操却似泥胎偶像般无动于衷,默然注视着江面,直到一切归于寂静,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至于那些亲兵,都缄口不言,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蔡瑁躲在窗后,把这经过看得清清楚楚,已吓得瘫软如泥,早把要说的事情忘了。他蜷身倚在窗下,紧捂住鼻口,生怕发出动静引火烧身,心中一团乱麻——天呐!这就是与曹操做朋友的下场吗?
[1] 娇耳,即现今的饺子,为医圣张仲景发明,立冬吃饺子也成为中国人普遍的风俗。
[2]八音,古代八类不同材质的乐器,包括金、石、丝、竹、匏、土、革、木。
第十四章 千年经典一役,赤壁之战
火烧战船
建安十三年十一月甲子日(公元208年12月7日)傍晚,晴空风暖,万里无云,就连滔滔江水都平缓了许多。皎洁的月光洒在粼粼江面之上,颇有几分宁静之美。曹操、周瑜还在隔江对峙,不过北岸的乌林水寨灯火辉煌甚是壮观,远远望去宛若蜃楼;南岸赤壁却死气沉沉一片幽暗,甚至静得令人有些不安……
北方士卒多病,曹操又坐镇中军大营,曹营水军的指挥权基本落到荆州将领肩上,而戍守水寨最外围的正是近来颇受曹操倚重的张允。他的坐舰也是一艘三层的楼船,只比曹操的稍小一点儿,也是战旗高竖甲士林立,护卫的艨艟、斗舰数不胜数。给他充任副手的是河北战将马延、张顗。这两员将原本是袁尚麾下,自归降曹操以来忠心耿耿作战骁勇,玄武池练兵时也最为用心;不过降得早不如人家降得巧,现在这俩威武的北方汉子都得听命于张允了。
眼瞅这一晚似乎又平安无事了,张允令马延、张顗在下面戒备,自己登到高楼之上,叫亲兵煮了两尾鲜鱼,烫了一壶老酒,又吃又喝观赏江上夜景。张允这几日也颇有些飘飘然。身为刘表的外甥,降曹后非但未被打入另册,还受到了重用,真是交了好运。尤其冬至饮宴之后,蔡瑁突然染病,文聘接过水军都督的差事,张允俨然成了水军的副都督,指掌水寨前部百余艘大小战船,就是当年跟着舅舅时都没这么威风过,想到日后前程似锦,高兴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快忘了。
吃吃喝喝就有些过量了,张允便围着战袍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推他:“将军……将军醒醒……”
“他妈的!”张允睁开眼,回手给亲兵一个嘴巴,“好大的胆子,敢扰老子的好梦!”
亲兵捂着脸委委屈屈道:“有敌船过来了。”
“什么!”张允听罢双腿一颤,仓皇爬起从窗口一望,又安心了——此时将近子夜,骤然起了风,江上黑黢黢的,不过对面不远处冒出一排战船,大约有二十艘,都竖着青色牙旗,唯恐这边看不清楚,船头都竖着许多火把,将旗帜照得清清楚楚。但那排船队之后,乃至对面的赤壁水寨依旧死气沉沉,似乎毫无动静。
“将军,布置艨艟射退他们吧!”
“射什么射?”张允甩了把冷汗,随即轻蔑一笑,“你晓得什么,这是黄盖来归降我军。这老兵痞真能唬人,说是能举事杀周瑜,牛皮都快吹破了,到头来还是一事无成觍着脸来降。看明天见了丞相我怎么损他!不必设防,叫他的船靠过来。”
“投降之事小的也知道,不过……风向似乎变了,会不会有诈?”亲兵提醒道。
“哦?”张允又朝外面探了探头,但觉一股东南风迎面而来,风势还不小,吹得人睁不开眼,“咳,冬至已过,东南风何足为奇?放心去吧。”
张允既然说无碍,亲兵便去传令了,跟将士们一念叨,楼船上下立时欢声雷动——曹军为疲病所困,早盼着这一仗快快了结,听说敌人来降简直跟见到亲人一样,许多兵都挤到前面观看船队,压得楼船都有点儿前倾了。黄盖的兵也不见外,离着老远就朝这边摇旗挥手,双方简直有些相见恨晚之感。张允将令传开,负责守备的艨艟、冒突等船纷纷闪开道路。黄盖的船队渐渐接近曹军船阵。
按理说敌人大将来降,张允即使不去迎接,也该到近处观望。而他却摆出一副曹营宿将的架势,硬是赖在楼上不动,要等黄盖来拜见自己;大模大样坐了一阵,眼见黄盖的船越靠越近,瞧着瞧着突然瞧出了问题——这些船吃水不对!
黄盖所部这二十艘战船虽体积不大,但每船至少也能容载几十兵丁,想来行驶稳重吃水必深,可这些船却吃水很浅,固然是张足船帆凭借风势,但看起来总跟一阵大浪就能掀翻似的,轻飘飘而来。张允不禁诧异:难道黄盖仓促举事被周瑜击败,只带了些空船来?不过对岸大寨灯火昏暗死气沉沉,哪像有一场厮杀?这么多船怎么会是空载?如此轻盈难道载的不是兵,而是……引火之物!
想到此张允肝胆俱裂,扯着脖子嚷道:“其中有诈,快拦住敌船!”
军中不乏有经验的荆州兵,也看出了毛病。张顗立刻跳下小船,用手一指,十几条巡江赤马一并出动。此时两军相据已不过两三里远,张顗立于船头放声呐喊:“南船休要近寨,速速抛住!”连嚷几声,对面船队并不作答,反倒散开阵势列成一字长蛇,全速撞来。
越到近处看得越明白,这二十艘战船又轻又快,船头都钉满了五尺许的大铁钉,只要撞到曹军船上就牢牢嵌入。刚才还与曹军亲热挥手的士兵都不见了,只剩下船上盖着的红色幔帐。张顗还未忖度明白,忽听哧的一声响——黄盖主舰上燃起一团火球。紧跟着二十艘船都着了火,那火苗子张牙舞爪蹿起来。
原来幔帐之下盖的都是柴草枯叶,还灌了鱼膏,火焰一起幔帐瞬间化为乌有,柴草腾起借着东南风席卷散开,无数火星像红色飞蛾一般向曹军扑去。张顗只觉一阵灼痛,已被火星迷了眼睛。使船的还算机灵,赶紧拨桨转弯,硬是挤进了两条火船的夹缝中,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哪知每条火船之后还另系着一条船,因为未点灯火远处根本看不见,方才火船上摇旗的士卒已退到后面,早就强弓硬弩擎在手中——可怜张顗及麾下士卒,立时乱箭攒身。
张允在楼船上看得更清楚,大火一起照出数里之远,敌人岂止二十条船,远处大大小小都是敌舰,都不声不响跟在后面,此时已知遭了算计,但要阻止已经晚了。张顗一死,其他的巡江小船或被撞翻,或被惊散,二十只火船撞入水寨,排在前列的曹军斗舰立时齐刷刷着了一排。平日若是有船着火,远远躲开倒也无碍,可曹军斗舰为避风浪已被铁环锁住,或是十艘一排,或是五条一列,既不能分开又不便掉头,尽被大火吞噬,就连张允的楼船也被围在其中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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