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厉公有些犹豫,他看看大家,说:“各位,你们什么看法?”
于是,大家开始发言,都是反对的声音,就连郤犨和郤锜,也都哼哼唧唧,不肯明确表达支持郤至。没办法,大家都想回家了。
“好,撤军。”晋厉公下了命令。
晋军凯旋,回到了新绛。
首先进城的是开路将军郤至,只见他身穿红色铠甲,头顶红盔,脚踏红靴,就连马的缰绳也是红色的。
“红甲将军来了。”早就在城门外迎接晋军的百姓们激动地高呼。
欢声雷动,郤至面带胜利的微笑,向大家挥挥手。于是,招来又一波欢呼。
大军随后渐次进城,栾书、韩厥等人混杂在大军之中,面色十分严肃,对百姓们的欢呼置若罔闻。
当大军只剩下一个小尾巴在城外的时候,迎接的百姓们也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人们都回匆匆到家里,杀鸡宰羊,准备为自己的亲人接风洗尘。
最后一乘战车进城了。
“爹,去哪里?”御者问。
“回家。”射者位置上的人说。
“回家?回家干什么?”
“干什么?吃饭,睡觉。”
“睡觉?爹,要不要请些亲戚朋友来庆祝平安回来?”
“庆祝个屁。”
车拐了个弯,穿过几条小巷,停了下来。他们到家了。
这两个人是谁?士燮父子。
整个晋国都在流传红甲将军郤至的英雄事迹,他不仅为晋军的胜利出谋划策,而且英勇作战,险些活捉楚王。
国家英雄,绝对的国家英雄。要是那时候就有英模事迹报告团的话,郤至至少要连讲八十场。
作为晋国的特使,郤至前往洛邑向周王室献上战胜楚国的战利品和战俘。在伟大首都,郤至得意洋洋,目中无人,拼命鼓吹自己的巨大贡献。
“微我,晋不战矣。战而胜,是吾力也。若是而知晋国之政,楚越必朝。”(《国语》)郤至把战胜楚国的功劳全部都算到了自己的头上,并且公然扬言自己应该当晋国中军元帅。
太张狂了,前所未有的张狂。
“就是就是,元帅神勇!来来来,祝郤至元帅早日高升,干杯!”王室的公卿们拍起了马屁,对于他们来说,拍马屁是日常工作的主要组成部分,多拍一次无所谓。
郤至喝了不少,昏昏沉沉,被抬回了国宾馆。
“郤至很危险了,他在卿里排最后一位,却把自己的功劳说成第一位,企图独揽大权,这不是明目张胆招致怨恨吗?他看上去很聪明,实际上很愚蠢啊。”郤至走后,单襄公断言郤至很快就会遭殃:“以吾观之,兵在其颈,不可久也。”
“就是就是,老单说的是。来来来,为老单的真知灼见,干杯!”王室的公卿们还是这一套,拍马屁的机会他们从来不错过。
大家都喝多了,公款吃喝嘛,不喝白不喝。
打猎
郤至回到晋国的时候,晋厉公决定组织一场八卿打猎,算是犒劳大家。其实,早就准备打猎的,就是因为晋厉公一定要等郤至,因此推迟了。
照理,打猎是个娱乐项目,重在参与,大家嘻嘻哈哈不要太在乎,到最后把猎物分一分,就算皆大欢喜。所以,大家都把最好的机会留给晋厉公,边边角角的留给自己。说白了,不就是陪着国君来玩玩吗?可是,有一个人例外。谁?不用猜,红甲将军。
郤至穿着红甲去打猎,大家看着都很别扭,这样的场合,把自己弄那么扎眼干什么?郤至不管这些,他要的是风头。
打猎开始之后,厉公的箭法不错,连连斩获野兔野羊野鸡,大家连连叫好,都很高兴。射中猎物第二多的就是郤至,他的箭术比晋厉公要好,只是他的位置靠边,不太理想。不过令他最不爽的倒不是位置不好,而是除了自家的郤犨和郤锜偶尔喝个彩之外,其他人对他的表演都当没看见。
正在恼火,突然,一头野猪被赶了出来,这是今天最大的猎物了。这样的猎物,大家自然是让给晋厉公的。
厉公不客气,拈弓搭箭就射。旁边郤至也不客气,也抄起弓来。
厉公的射术虽然不错,毕竟不是战将,一箭出去,擦着野猪的屁股过去,正要再抓一支箭,晚了。旁边郤至的箭已经出去了,不偏不倚,准准地扎在那头猪的耳朵里,野猪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所有人都笑了,三郤得意地笑,其余的五个卿苦笑,晋厉公开心地笑。对于郤至射死野猪,晋厉公并没有感到不快,相反,他很高兴。
可是,不高兴的事情随后发生了。
按规矩,谁射死的猎物,由谁的随从拿走。郤至射死了野猪,自然是郤至的随从拿来放在自己的车上,算是郤至的猎物。谁知道厉公有个随从叫做孟张,大概以为这头猪是厉公先射的,所以应该归厉公。于是不等命令,孟张就跑过去抢那头野猪。
郤至一看,不高兴了,心说你这个死太监没看见野猪是我射死的吗?就算献给国君,那也该我献啊。
想到这里,郤至又抄起了弓,一箭出去,可怜孟张也是耳朵中箭,然后栽倒在野猪的身边。
“哗——”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为了一头野猪,郤至竟然射死厉公的随从。
“来人,把野猪给我扛过来!”郤至脸不变色心不跳,让自己的随从把野猪扛了过来。
郤至跳下车,来到厉公的面前,高声说:“主公,这头野猪献给您。”
晋厉公摆了摆手,没有回答。
“收队。”厉公下令。他已经没有心思再打猎了,随后他轻声嘟囔了一句:“欺人太甚。”
不欢而散。
晋厉公为什么要忍下这口气?因为郤家的实力太强了,即便他对郤至再怎么不满意,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郤家的实力强到什么地步?三卿五大夫,三位内阁成员,五名政府部长。
回去的路上,郤至谈笑自若,毫不在乎。
栾书阴沉着脸,他知道自己应该有所动作了。
有一个人愁眉不展,整天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发一支箭。谁?士燮。
诅咒
士燮早已经看到了危机,现在则看得更清楚。他很担心,不是担心三郤,而是担心自己会受到连累。
回到家里,士燮把自己宗族的祝史找来。祝史是干什么的?主持宗教仪式的人。
“从今天开始,我要你天天诅咒我,求上天让我早点死。”士燮给了一个让祝史大吃一惊的命令,诅咒自己的人还真没见过。
“搞笑吧?”
“搞你个头。如今权力斗争白热化,随时变天,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大难临头。我要是死了,不仅我躲过去了,而且我们士家也能存在下去。”士燮很严肃地说。这也算牺牲自己保全大家吧。
从那之后,士家家族每天都在诅咒士燮,祝他早日实现死的愿望。
“老天爷,求求您了,让士燮早点死吧,早点死吧,早点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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