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berejtetihnzurHolle.
如此一个不尽的循环,
愿的不得干,不愿的不得不干。
时而快畅,时而愁烦,
半睡半醒,无昏无旦,
好生重裹其足,
准备送入地狱。
我这封信极力在想运用写实的笔致。因为我偏于主观,很想锻炼对于客观的观察力。但是“隐忧”一来,把Dr.Faust的眼睛吹瞎了的一样,把我的眼睛也好像吹瞎了,以下不能再写了。
沫若二一,一〇,六。《雪莱的诗》小引
雪莱是我最敬爱的诗人中之一个。他是自然的宠子,泛神宗的信者,革命思想的健儿。他的诗便是他的生命。他的生命便是一首绝妙的好诗。他很有点像我们中国的贾谊。但是贾生的才华,还不曾焕发到他的地步。这位天才诗人也是夭死,他对于我们的感印,也同是一个永远的伟大的青年。
雪莱的诗心如像一架钢琴,大扣之则大鸣,小扣之则小鸣。他有时雄浑倜傥,突兀排空;他有时幽抑清冲,如泣如诉。他不是只能吹出一种单调的稻草。
他是一个伟大的未成品。宇宙也只是一个永远的伟大的未成品。古人以诗比风。风有拔木倒屋的风(Orkan),有震撼大树的风(Sturm),有震撼小树的风(Stark),有动摇大枝的风(Frisch),有郭沫若散文选集动摇小枝的风(Maessig),有偃草动叶的风(Schwach),有不倒烟柱的风(still)。这是大宇宙中意志流露时的种种诗风。雪莱的诗风也有这么种种。风不是从天外来的。诗不是从心外来的。不是心坎中流露出的诗通不是真正的诗。雪莱是真正的诗的作者,是一个真正的诗人。
译雪莱的诗,是要使我成为雪莱,是要使雪莱成为我自己。译诗不是鹦鹉学话,不是沐猴而冠。
《雪莱的诗》小引男女结婚是要先有恋爱,先有共鸣,先有心声的交感。我爱雪莱,我能感听得他的心声,我能和他共鸣,我和他结婚了。——我和他合而为一了。他的诗便如像我自己的诗。我译他的诗,便如像我自己在创作的一样。
做散文诗的近代诗人Baudelaire,Verhaeren,他们同时在做极规整的Sonnet和Alexandrian。是诗的无论写成文言白话,韵体散体,它根本是诗。谁说既成的诗形是已朽骸骨?谁说自由的诗体是鬼画桃符?诗的形式是Sein的问题,不是Sollen的问题。做诗的人有绝对的自由,是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的诗流露出来形近古体,不必是拟古。他的诗流露出来破了一切的既成规律,不必是强学时髦。几千年后的今体会成为古曲。几千年前的古体在当时也是时髦。体相不可分——诗的一元论的根本精神却是亘古不变。
十二月四日暴风之夜
(选自一九二三年二月版《创造季刊》第一卷第四期)
梦与现实
上
昨晚月光一样的太阳照在兆丰公园的园地上。一切的树木都在赞美自己的幽闲。白的蝴蝶、黄的蝴蝶,在麝香豌豆的花丛中翻飞,把麝香豌豆的蝶形花当作了自己的姊妹。你看它们飞去和花唇亲吻,好像在催促着说:
“姐姐妹妹们,飞吧,飞吧,莫尽站在枝头,我们一同飞吧。阳光是这么和暖的,空气是这么芬芳的。”
但是花们只是在枝上摇头。
在这个背景之中,我坐在一株桑树脚下读泰戈尔的英文诗。
读到了他一首诗,说他清晨走入花园,一位盲目的女郎赠了他一只花圈。
梦与现实我觉悟到他这是一个象征,这盲目的女郎便是自然的美。
我一悟到了这样的时候,我眼前的蝴蝶都变成了翩翩的女郎,争把麝香豌豆的花茎作成花圈,向我身上投掷。
郭沫若散文选集我埋没在花圈的坟垒里了。——
我这只是一场残缺不全的梦境,但是,是多么适意的梦境呢!
下
今晨一早起来,我打算到静安寺前的广场去散步。
我在民厚南里的东总弄,面着福煦路的门口,却看见了一位女丐。她身上只穿着一件破烂的单衣,衣背上几个破孔露出一团团带紫色的肉体。她低着头踞在墙下把一件小儿的棉衣和一件大人的单衣,卷成一条长带。
一个四岁光景的女儿踞在她的旁边,戏弄着乌黑的帆布背囊。女丐把衣裳卷好了一次,好像不如意的光景,打开来重新再卷。
衣裳卷好了,她把来围在腰间了。她伸手去摸布囊的时候,小女儿从囊中取出一条布带来,如像漆黑了的一条革带。
她把布囊套在颈上的时候,小女儿把布带投在路心去了。
她叫她把布带给她,小女儿总不肯,故意跑到一边去向她憨笑。
她到这时候才抬起头来,啊,她才是一位——瞎子。
她空望着她女儿笑处,黄肿的脸上也隐隐露出了一脉的笑痕。
有两三个孩子也走来站在我的旁边,小女儿却拿她的竹竿来驱逐。
四岁的小女儿,是她瞎眼妈妈的唯一的保护者了。
她嬉玩了一会,把布带给了她瞎眼的妈妈,她妈妈用来把她背在背上。瞎眼女丐手扶着墙起来,一手拿着竹竿,嘚嘚嘚地点着,向福煦路上走去了。
我一面跟随着她们,一面想:
唉!人到了这步田地也还是要生活下去!那围在腰间的两件破衣,不是她们母女两人留在晚间用来御寒的棉被吗?
人到了这步田地也还是要生活下去!人生的悲剧何必向莎士比亚的杰作里去寻找,何必向川湘等处的战地去寻找,何必向大震后的日本东京去寻找呢?
嘚嘚嘚的竹竿点路声……是走向墓地去的进行曲吗?
马道旁的树木,叶已脱完,落叶在朔风中飘散。
啊啊,人到了这步田地也还是要生活下去!……
我跟随她们走到了静安寺前面,我不忍再跟随她们了。在我身上只寻出了两个铜元,这便成了我献给她们的最菲薄的敬礼。
一九二三年冬,在上海
寄生树与细草
寄生树站在一株古木的高枝上,在空气中洋洋得意。它倨傲地俯瞰着下面的细草说道:
“你们可怜的小草儿,你看我的位置是多么高,你们是多么矮小!”
细草们没有回答。
寄生树又自言自语地唱道:
“啊哈哟,我是大自然中的天骄。有大树做我庇护,有大树供我养料。我是神不亏而精不劳,高瞻乎宇宙,君临乎小草,披靡乎浮云,揖友乎百鸟。啊哈哟,我是大自然中的天骄。”
一场雷雨,把大树劈倒了。寄生树和古木的高枝倒折在草上。细草儿们为它哀哭了一场。
寄生树渐渐枯死了。每逢下雨的时候,细草们便追悼它,为它哀哭。
寄生树被老樵夫捡拾在大箩筐里,卖到瓦窑寄生树与细草里去烧了。每逢下雨的时候,细草们还在追悼它,为它哀哭。
一九二四年,在上海
再上一次十字架
若渠:
《狮吼》一号接读了,信亦同时接到。谢你。
我自四月初旬来日后在四月尾间曾往东京一次,到东京时候知你已归国,好像是何畏兄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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