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伊登_[美]杰克·伦敦【完结】(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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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社在此信中已冒昧奉寄有关先生另一作品之合同一纸,一式两份。请注意,版税报酬已增至百分之二十。该报酬已是稳健的出版社所敢订出的最高数额。先生如觉可行,请即在表中有关空白处填具先生新书书名。该书性质我社不作规定,任何主题之任何书籍均可。若有已写成之书更佳。目前乃趁热打铁之最佳时机。

  我社接到先生签署之合同后即将预支给先生版税五千元。请注意,我社对先生信心十足,打算就此事大干一场。我社亦乐意与先生磋商签定一份多年合同,比如十年,十年之间见先生作品一律由我社以书籍形式出版。有未尽事宜,容后速议。

  马丁放下信,在心里算了一道算术题,发现一毛五乘以六万是九千元。他签署了新的合同,在空白处填上了《欢的轻烟》,寄给了出版人,又把他早在发现写作报纸小小说的公式之前写的二十篇小小说一起寄了去。于是,欣格垂、达恩利公司就以美国邮递回函所能达到的最高速度寄来了五千元的支票一张。

  玛利亚。我要你今天下午两点左右跟我一起进城去,支票到达的那天上午,马丁说,或者,你就在两点钟到十四号街和大马路的十字路口等我,我去找你。

  玛利亚在约定的时间来到了那里,她讨这个谜团所能作出的唯一解释是:买鞋。但是在马丁过鞋店而不久,却径直走进了地产公司时,她显然大失所望。在那儿发生的一切以后永远像梦一样留在她的记忆里。文质彬彬的先生们跟马丁谈话或跟她谈话时都和善地微笑着。打字机的的答答地敲了一会;堂皇的文件签上了名;她自己的房东也到了,也签了名。一切手续办完她出了店门来到人行道上,她的房东对她说:好了,玛利亚,这个月你不用付我七元五角了。

  玛利亚大吃了一惊,说不出话来。

  下个月也不用付了,再下个月也不用付了,再下个月也一样,房东说。

  她前言不搭后语地对他表示感谢,好像受到了什么恩惠。直到她回到北奥克兰自己家里,和伙伴们商量过,又找那葡萄牙商人咨询了一番之后,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已成了那幢她居住了多年、付了多年房租的小屋子的主人了。

  你怎么不来买我的东西了呢?那天晚上那葡萄牙商人见马丁从车上下来,便抢出门去招呼他,并问道。马丁解释说他自己已不再烧饭了,然后主人便请他进门去喝了酒。他发现那是杂货店存货中最好的酒。

  玛利亚,马丁那天晚上宣布,我要离开你了。你自己也马上就要离开这儿了。你也可以当房主,把这房子租出去。你有个做奶品生意的弟弟,在圣利安德罗或是海华德。我要你明天就把所有的脏衣服都送回去,不用再洗了。明白么?不洗了。到圣利安德罗、海华德或是别的什么地方去找到你的弟弟,请他来见我。我在奥克兰的大都会旅馆等他,他见到了好奶牛场是能鉴别的。

  于是玛利亚就成了个房东,又成了奶牛场的独家老板。她请了两个帮工做事,还开了一个银行户头,尽管她的孩子们都穿上了鞋,而且上学读书,存折里的钱却还稳定地增长着。很少有人遇见过自己所梦想的神仙王子,但是辛苦工作、头脑单纯的玛利亚却接待了她的神仙王于,那王子假扮成了一个往日的洗衣工,虽然她从没做过神仙王子的梦D

  与此同时全世界都已开始在问:这个马丁·伊甸是个什么样的人?马丁拒绝给他的出版人任何个人的传记资料,但是报纸他却无法拒绝。他是奥克兰人,记者们打听出了几十个能够提供有关他的资料的人。他们把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什么样的人,所有他干过的事、大部分他没有干过的事都摊到人们面前,让他们高兴,还配上了抢拍镜头和照片。照片是从当地一个摄影师那儿弄到手的。那人曾经给马丁拍过照,现在便立即拿照片申请了专利,而且送上了市场。马丁对杂志和整个资产阶级社会深恶痛绝,开始时他跟宣扬自己作过斗争,可最后却屈服了,因为不斗争比斗争容易。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从大老远跑来采访他的特派作家,何况一天有那么多个小时,他又不再写作和读书了,时间总得打发过去;于是他便向他认为是想人非非的东西投降了,接受了采访,发表了有关文学和哲学的见解,甚至接受资产阶级的邀请去赴宴。他在一种奇怪的心气平和的心境里安定了下来,再也不着急了。他原谅了一切人,甚至包括了那把他描绘成赤色分子的半瓶醋记者。他还让他做了一整版报道,摆开架势让他照了许多相片。

  他偶然还见到丽齐,她显然对他的走红感到遗憾。这事扩大了他俩之间的距离。也许是为了缩小距离,她接受了他的建议去上夜校,上商业学院,还请了一个了不起的女衣裁缝给她做衣服,那裁缝收费高得吓人。她一天比一天进步了,直到马丁怀疑起自己的做法是否得体。因为他明白她的这一切迁就和努力都是为了他。她是在努力让自己在他眼里具有分量--具有他似乎重视的那种分量。但是他并没有给她希望,又像个哥哥一样对待她,也很少跟她见面。

  在他红极一时之际,梅瑞迪思-罗威尔公司迫不及待地把他的《过期》推上了市场。由于是小说,它在销售量上取得了比《太阳的批辱》更大的成功。他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两本书同时在每周的畅销书排行榜上名列前茅。那小说不但赢得了小说读者的青睐,而且以其处理海洋情节的宏大气魄和精湛技艺吸引了津津有味地读过《太阳的耻辱》的人们。首先,他曾经极其精彩地攻击过神秘主义文学,然后,他又成功地提供了自己所阐明的那种文学作品,从而证明了自己是集作家与评论家于一身的罕见的天才。

  金钱向他汩汩流来,荣誉向他滔滔而至,他像童星一样划过了文学的天空。他对自己引起的这番骚动的感觉与其说是有趣毋宁说是好笑。有一件小事令他不解。那小事老是世人知道了是会不解的。不过人们感到不解的只会是他的不解,而不是那件令他觉得越来越大的小事。布朗特法官邀请他去吃饭。那就是那小事的滥觞--或者说那就是那不久就变成了大事的小事的滥筋。他曾经侮辱过布朗特法官,对他的态度可恶已极,而布朗特法官在街上遇见他却指他去吃饭。马丁想道:他在莫尔斯家曾经无数次地见到过布朗特法官,他从没有请他吃饭。那时候他为什么不请他吃饭呢?他问自己。他自己并没有变,他还是那个马丁·伊甸,那么,这变化是怎么来的?是他写的那些东西已经在书本的封面与封底之间出现了么?可那些东西地当初就已经完成,而不是后来才完成的。在布朗特法官按一般人的意见嘲弄他的斯宾塞和他的智力时,那些成就便已经取得了。因此布朗特法官清他吃饭并不是因为他任何真正的价值,而是因为一种完全虚幻的价值。

  马丁苦笑了一下,接受了邀请,同时也为自己的心安理很感到奇怪。晚宴上有六七个高层人物和他们的女眷。马丁发现自己成了个大红人。布朗特法官私下劝他允许把他的名字列入思提克司俱乐部,这建议得到汉威尔法官的热烈支持。思提克司俱乐部是个非常挑剔的俱乐部,参加的人不但要广有资财,而且要成就卓越。马丁婉言谢绝了,却比任何时候都想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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