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们想说怎么对得起家里的祖母,但他们似乎觉得不稚,没说下去。女士们一点不生气,还在享受一个自由妇女的幸福,但我看到她们摆动的肩膀背后,满墙都轰与直缉犯的照片。
老人在我们的护照上签一个字,写明日期,然后盖一个三角章。其实三角章正在我们手里玩着,他要过去盖完一个,又放同原处让我们继续玩。不到几分钟,一切手续都已结束,这与我们以前在其他国家过关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走出刁、屋,我们见到了前几天先从德黑兰飞到巴基斯坦去“打前站”的吴建国先生,他到边境接我右1 来了。我们正想打招呼,却又愕住了,因为他背后贴身站着两名带枪的士兵。巴基斯坦士兵的制服是一袭裙袍,颜色比泥土稍黑,
又比较破旧,很像刚从战场上爬回来的,没有任何花架子。吴建国一转身他们也转身,吴建国上前一步他们也上前一步,可谓寸步不离。我们没想到吴建国几天不见就成了这个样子,而他老兄则摘下太阳眼镜向我们解释,说路上实在不安全,是巴基斯坦新闻局向部队要求派出的,“连我划厕所也跟着。”他得意地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们都忍不住扑味一声笑了,说:“那你也该挑一挑啊。”原来两名士兵中有一个是严重的‘,斗鸡眼”,不知他端枪瞄准会不会打到自己想保护的人。
吴建国连忙说:“别光看这一个,人家国家局势紧张,军力不足,总得搭配。你看这另一个,样子虽然也差一点,却消灭过十二个敌人。”旁边那个军人知道他的“首长”在说他,立即挺胸作威武状。
此后我们努力把吴建国支来支去,好看看两名士兵跟着他东奔西跑的有趣情景。相比之下,那位“斗鸡眼”更殷勤,可能是由于他还没有立功。
突然我们害怕了,心想如果谁狠狠地在吴建国肩上擂一拳,“斗鸡眼”多半会开枪。他现在已经很瞥惕,觉得我们这批可疑.人员有什么资格在他的“首长”面前没大没刁、地瞎起哄。
进人巴基斯坦后我们向一个叫奎达(Quetta )的小城市赶去。距离为七百多公里,至少也得在凌晨一时左右赶到。
这条路,据曼苏尔医生说,因为紧贴阿富汗,比札黑丹一带还要危险,至少巳经险过缅甸的“金三角”' ,是目前世界上最不能夜间行走的路。
但是我们没有办法,不可能等到明天,只能夜间行走。理由很简单,边境无法停留,而从边境到奎达,根本没有一处可安全歇脚的地方,只能赶路。
危险的感觉确实比前两天夜间赶路更强烈了。这种感觉不是来自荒无人烟,恰恰相反,倒是来自人的踪迹。
路边时时有断墙、破屋出现,破屋中偶尔还有火光一闪。
过一阵,这个路口又突然站起来两个背枪的人,他们是谁?是警察吗?f 巨他们故意不看我们,不看这茫茫荒原上惟一的移动物,因此“故意”得让人毛骨惊然。正这么紧张地东张西望,我们一号车的马大立通过对讲机在呼叫:“右边山谷转弯处有人用手电在照我们,请注意!请注意!”我们朝右一看,果然有手电,但又突然熄灭。
对讲机又传来五号车袁白的呼叫;“有一辆车紧跟着我们的车队,让它走又不走,怎么办?"
前面路边有两个黑色物休,车灯一照,是烧焦的两个车壳。再走一段,一道石坎下蹲着三个人。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们蹲在这里做什么?
正奇怪,前面出现了一辆崭新的横在路边的小轿车,车上还亮着灯,有几个人影。我们的心一紧,看来必定会遇到麻烦了,只能咬着牙齿冲过去。但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冲,只听惊天动地一声巨响,五号车的车轮爆了。车轮爆破的声音会响到这种程度,我想是与大家的听觉神经已经过丁敏感有关。其他四辆车的伙伴回过神来,当然也就把车停了下来。这架望越曰肠辆横在路上的小轿车紧张了,立即发动离去。我想不管这辆车是善是恶,我们这种一声巨响后突然停住似乎要把它包围的状态,实在太像一队匪徒了。
在我们换轮胎的时候,走来两个背枪的人,伸出手来与我们握。我抬头一看,是两个老人,军装已经很旧,而腰上缠着的子弹带更是破损不堪。
竟然是这样的老人警卫着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段?我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从脸色到服装都才是像沙漠老树根的老人,向沙模走去。他们没有岗亭,更没有手机,真的出了事管什么用呢?
我相信今天夜里我们的车队一定遇到了好几批不良之徒,因为我想不出这么多可疑人迹在这千里荒漠间晃动的理由。但我们蹿过去了,惟一的原因是他们无法快速判断这样一个吉普车队的职能、来源和实力,而车身上那个巨大的凤凰旋转标志,又是那么怪异。
半夜一时到达奎达,整个小城满街军岗,找不到一个普通人。
除了早晨在曼苏尔医生手里拿到过一个煮蛋外,中餐和晚餐都没有吃过,可是饿过了劲,谁也不想动了。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二日,巴基斯坦奎达,夜宿Serna 旅馆
赤脚密如森林
今天惊心动魄。
昨天半夜到奎达才知道,这里去伊斯兰堡还非常遥远。
没有直路,只得到南方去绕,今夜最快也得在木尔坦( Mult 阴)宿夜。
但是,不管从地图上看还是向当地人打听,绕道到木尔坦有九百多公里!
开出去不久就明白糟了,这是什么路呀,九百多公里开十六个小时都是快的。
高低不平的泥路使我们担优,但最惊人的还是路边的景象。到处都是灰土,连每棵树乍一看都像是用泥土雕出。树下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垃圾上站着无数双赤脚。这儿的人似乎都不大喜欢洗脸理发,更逞论洗衣,因此也像是用泥土雕出。
今天不是星期天,但孩了河门都站在这里。有几个在卖一块块的面食,面食上有绿点,那是豆角,有红点,那是颜色,但更多的是黑点,那是苍蝇。
房子全是泥砖,用石灰刷一下便是奢侈,而这些奢侈现在也均已脱落。
有人说这里的老百姓极端贫困,却有少数权势者因受贿而暴富。但是这些富人在哪里造了房?我们一小时一小时地走了那么远,怎么没有见到稍稍像点样的一间房子?我知道,我们已经行进在历史悠久并以富庶著称的印度河流域。印度河流域怎么可能这样?
我不断在心里警告自己:千万不要以偏概全,更不要以别处景象作不公平的比较。于是暂不作为结论,只是让车不断往前开,以便让景观尽可能充分地展开。有时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便把车停下来细看,再与各位同伴交换意见。
最后,当我发现已经在这个地区整整行驶了一千五百多公里,就不能不作出判断:不管我们尚未抵达的这个国家的首都如何漂亮,辽阔的印度河平原的极大部分,无可掩饰地呈现出一种最惊人的整体性贫困。
对于贫困我并不陌生,中国西北和西南最贫困的地区我也曾一再深人。侄叨肠种贫困,至少有辛勤的身影、奋斗的意图、管理的痕迹、救助的信号,但这一切在这里很难发现。因此,惊.人的不是贫困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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