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暮色拢来,还看到大鲸在下风的地方.
于是,又再一次收缩篷帆,一切都跟上一天晚上差不多;只不过听到阵阵的锤子声和咿咿唔唔的磨刀石声,快近天亮才止息,因为大家都借着灯笼,有的忙着把备用的小艇仔细装配停妥,有的在磨他们的新刀枪,以备明天使用.与此同时,那个木匠正在用亚哈那只破艇的龙骨给亚哈再做一只腿;低挂着帽子的亚哈,则还是象昨天夜里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小舱口中;他那遮盖着的反射器似的眼睛,有所期待地望着后边的罗盘面板,那只罗盘朝正东方摆在那儿,迎接晨曦降临.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追击......第三天
第三天的清晨晴朗地来临了,前桅顶上那个孤寂的守夜人再次由一群日夜的望者接了班,每根桅杆,几乎每根圆木都布满了人.
"你们可看到它吗?"亚哈叫道;可是,大鲸却还没有看到.
"没错,我们还是尾随着它;只要钉着它,就行啦.转舵向风;留心,照常驶去.又是个多可爱的天气呀!如果说这是个新创造的世界,是专为天使们造出来的一个夏宫,今天早晨就是第一次为天使们而敞开的话,那样的世界也不会有比这更好的天气吧.亚哈要是有时间思考的话,这倒是可以思考的材料,可是,亚哈从来就不思考:他只是感觉,感觉,感觉;对人类说来,这也就真够了!思考是种放肆的行为.只有上帝才有这种权利和特权.思考就是,也应该是桩冷静.镇定的事儿;可是,我们的可怜的心跳得这般厉害,我们的可怜的脑子又跳得如此急剧,哪能思考呢?然而,我有时候倒认为我的脑子是十分镇静的......静得象冻结了,这只老脑壳就这么格格发响,直象一只玻璃杯里的东西结了冰,里头还在哆嗦那样.可是,这顶头发这会儿还在不断地长出来,此刻就在长出来,这准是热气使它长出来的;可是,不,它也许象是一种到处都会生长的杂草那样,不管是在格陵兰那种冰天雪地的土缝里,还是在维苏威的熔岩里都长得出来.狂风可把它刮得多厉害呀;风呼呼地刮着我的头发,就象是刮着紧缚在复船上的支离破碎的篷帆.这股邪风,肯定是要先刮进牢狱的走廊.死牢.医院的病房,把那些地方都刮遍后,这才刮到这里,刮得象飞雪一样清白.滚,给我滚!......这是有毒的风.如果我是风呀,我可就不再刮这样一个邪气十足.卑鄙无耻的世界.我宁可悄悄地爬到什么地方的一个洞穴里,偷偷地在那里躲起来.不过话得说回来,风呀,它可是一种高贵而英勇的东西!谁曾征服过风来着?在每次的交手中,它最后总会使出最最厉害的绝招来.如果你去攻击它,你也不过是直穿过去,准扑个空.哈!那种吹打赤身裸体的人们的怯懦的风,一拳都也吃不消.哪怕亚哈,也比它勇敢......比它高贵.要是这会儿风有个形体可多好;不过,一切最会对人类施行暴行而使人最为愤怒的东西,所有这些东西都是没有形体的,而且都是象怪异的东西一样,而不是象神明那样的没有形体.这就有最特别.最狡猾.而又最恶毒的区别呀!不过,我再说一遍,而且这会儿还要断定地说,风总还有点儿令人愉快和通情达理.那种热带的贸易风,至少就是在青天白日思径自吹着,吹得很猛烈.很坚定,柔中带刚;不管细小的河流会怎样转变方向,也不管最雄壮的密西西比河会怎样迅速急转,摸不准最后会趋向何方,它总是目标不易地径自吹去.这股贸易风把我的船直吹到永恒的北极圈!这种贸易风,或者类似于贸易风的什么东西......一种如此不变不易.如此猛烈的东西,把我的龙骨似的灵魂直吹过去!吹到它那里去!喂,上边的人!你们看到些什么呀?"
"一点也没看到什么,先生."
"一点也没看到什么!已经是午刻啦!那枚金币在等得主啦!瞧那太阳!唉,唉,准是这样.我已经驶过头了.怎么,我比它先了一着嘛?唉,这会儿,是它在追击我;不是我在追击它啦......糟了;我也应该事先就有数呀.傻瓜!它在拖绳索,标枪啦.唉,唉,我昨天夜里就追过了头啦.掉头!掉头!下来,除了固定的望人,你们大家统统下来!准备转帆索!"
船一转了向,风也好象在"裴廓德号"的船尾了,所以,这会儿,一掉了向,这艘迅速作好追击准备的船便重新搅泼起原先在船尾的白浪,吃力地顶风前进了.
"他现在正顶着风,要驶到那大张着的嘴巴那儿去,"斯达巴克一边把刚拉过来的转帆索绕在栏杆上,一边暗自嘟哝着."愿上帝保佑我们,可是,我已经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发潮了,而且还打里头直湿到了我的肌肉.我担心我听从了亚哈,就是违反上帝的意旨!"
"来把我晃上去呀!"亚哈一边向着那只麻绳篮走去,一边嚷道."我们不一会就要跟它会面了."
"是,是,先生,"斯达巴克立即遵命照办,又把亚哈晃了上去.
现在已整整过了一个钟头,金光灿烂的太阳已经偏斜了.时间老人本身现在也提心吊胆地屏息了好久.不过,最后,亚哈在距上风舷三个方位的地方,又看到了喷水,三支桅顶也立刻象火舌似的发出了三声尖叫.
"莫比-迪克,这第三趟,我可跟你面面相对了!赶快准备起来!......转帆索再扯高来!把船完全顶着风.斯达巴克先生,它还隔得太远,无法放艇.风帆在晃喽!拿只大槌子去把舵手监视起来!唔,唔;它游行很快,我得下去了.不过,让我在这高高的地方再好好地望一望四下的海吧;时间还多着呢.还是老景色,老景色,不过,不知怎地,还是有点儿新颖;唔,打我是个南塔开特的沙丘的小孩子时候初次看到海以来,它可一点也没有什么变化呀!老样子!......老样子!挪亚看到的时候是这样,我看到的时候也是这样.下风的地方在下毛毛雨啦.这样可爱的下风!它一定会吹到什么地方去......吹到跟普通地方有点儿不同的地方去,吹到比棕榈树还要茂盛的地方去.下风!白鲸正在朝下风游去;那么,看一看上风吧;后边如果刮得越厉害越好.可是,再见啦,再见啦,老桅顶!这是什么?......绿色的东西?噫,在这些歪歪曲曲的缝缝里竟有小小的苔藓.亚哈的头上可就没有这种碧绿的气候留下的痕迹.现在老头子跟这东西竟有所不同了.不过,喂,老桅杆呀,咱俩可是一起老起来的;不过,咱俩的身躯都还很硬朗,可不是嘛,我的船呀?是呀,只不过是少掉了一条腿罢了.老天在上!这块枯木头却在各方面都比我的活肌体强.我不能跟它相比;我早就知道,有些用枯木头做的船,却比那些由精力充沛的先人用最富活力的材料做成的人远更长命呢.他说过些什么呀?我的那位领港人,他竟然走在我的前头了;不过,还会再看到他嘛?可是,在哪儿呀?如果我爬下这些无止的扶梯,还能看到海底吗?我通宵为他驶着,不管他沉在什么地方.是呀,是呀,就跟你多次说到你自己的可怕的实话一般,教徒呀;可是,亚哈,你却还没有达到目的咧.再会吧,桅顶......请你在我走了的时候,好好地留意一下大鲸.我们明天再谈吧,不,今晚吧,等到那条白鲸在那里倒下来,头尾都缚起来的时候."
他传下话;一边眼睛依依不舍地四下望着,一边让人家慢吞吞地打蓝色的空中卸到甲板上.
几只小艇都及时放下去了,可是,当亚哈站在他的艇梢上,正要降下去的时候,他突然对那位大副挥挥手......大副在甲板上抓住一根滑车索......教他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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