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哪敢?”我知道以前两岸三地人心底都有点互相瞧不起,不过现在怕都改变了。
我问:“那次相亲就黄了?”
小希说:“人家想找年轻的”。
我心想,女人不该不染头发。“你生活还可以吗?”
她锁一下额、翘一下嘴,在阳光下暴露了更多绉纹:“生活可以,周围的人都变了,心里难受,现在跟你聊聊,好多了,很久没跟人聊……”。
她突然停下,一脸茫然的望着前方地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有些疑惑,到底是西斜的阳光穿过干枯的树枝筛落的一地斑驳碎影吸引了她,还是她忽然想起些什么而走神了?片刻,她回过神来:“哎呀,我得走了,待会高峰车挤”。
我把名片给她:“我们约吃饭,跟你妈、儿子”。
她温柔的说:“看吧”。她站起来,说一声“走了”,就走了。
小希步伐还挺快,我放肆的注目看,从后面看还真有看头,身材、动姿都像年轻女人。她从公园南侧出去,我愉悦的漫步走向公园东侧出口,突然想起两个烟民,转身一看,发觉他们也已走到公园南侧出口处,我看到小希右拐往美术馆方向,走出我的视线,那两个烟民等了几秒钟,也跟着往美术馆方向走。
三里屯的盛世
我不想马上回家,打车到三里屯太古村找星巴克坐坐。自从旺旺集团收购了星巴克之后,一些中式饮品就被开发成了全球化饮品,像我手中的桂圆龙井拿铁,口味就非常好,据说巴格达、贝鲁特、喀布尔等伊斯兰重建城市都在热卖,连非洲的安哥拉卢安达、苏丹喀士穆、坦桑尼亚达累斯萨拉姆都开了店,是星巴克旺旺与一家叫欧非拉友谊投资公司的中资企业共同开发的新市场,以后有中国人的地方就有星巴克旺旺,商业不忘文化,也算是软实力的呈现。
我来这里太对了,心情又好了,我最近常有的幸福感又回来了。你看,市面多热闹,年轻人多好看,加上各国友人、游客,多国际都会!更何况大家都在消费,刺激内需,贡献社会。记得几个月前,有个在社科院研究农村文化的朋友打电话给我,说她外甥女放寒假从兰州来北京玩,住她家,问想去哪里,外甥女说想去Y-3买衣服,那朋友打电话问我:什么叫Y-3?这书呆子也真是的,不会上网去查一下?Y-3开始的时候,是阿迪达斯与日本的山本耀司合作的新时装产品品牌,Y是耀司,3大概是指阿迪达斯的招牌性三斜条设计,牌子在中国做得很火,据说现在全世界最大的市场是在中国,而它在北京的旗舰店,正是在我的眼前,太古村星巴克旺旺的侧对面。记得它在08年奥运前开幕的时候,只占这家阿迪达斯五层总店在四楼的三分之一店面,现在整个地面一层都属于Y-3。当然,阿迪达斯在太古村也扩充了地盘,占了原来耐克的楼,这些都是在李宁和阿迪达斯两家合并重组以后的事了,要谢就谢中国政府的新政策,凡要进入中国市场的品牌,都要含至少百分之二十五中国资本,到百分之五十以上则享有更多优惠政策,然后想在上海挂牌上市又必须如何如何,细节我忘了,总之不符合条件的外国品牌要等国家商务部特批,拿不到特批就请退出十三亿五千万人的中国市场。
我们在台湾、香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以前总认为一个地方要发达起来,是要靠出口,靠节衣缩食小富由俭的累积第一桶金。现在,我们才知道内需和消费的重要。中国人肯花钱,救不了全世界也至少可以成就自己。中国就凭这一点成功的转轨了,虽然内部消费在这几年间内由百分之三十五提升到百分之五十左右就再上不去,不过,从方方面面看,还是了不起的成就。
不要以为我是在盲目的吹捧中国,我知道中国问题还很多,但你想想,以美国为祸首的发达资本主义国家自我摧残,2008年金融海啸后,稍有起色才没几年,又再度陷入滞胀期,祸延全球,无一幸免,至今未能爬出谷底,惟中国能独善其身,人退我进,三爬两拨让经济奇迹般再度起飞,以内需代替枯涸的出口,以主权财富代替已蒸发的外来资本,预估今年将是连续第三年增长超过百分之十五,不止改写了国际经济的游戏规则,简直是改写了西方经济学,更重要的是社会没有动乱,反而更和谐,真不由你不服气,太了不起了……想到这里,我又被自己给感动了。这是我近来的问题,就是容易感动,有时候还发觉自己眼眶湿湿的。此刻我想起看上去很潦倒的小希,心里有点难过,周围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惟独她好像越活越不舒展。我深呼吸,强忍了一下眼泪。我以前是个很酷的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容易伤感?我没意识到有一颗泪珠竟如漏网之鱼夺眶而出,掉到半杯桂圆龙井拿铁。我急忙用纸巾擦眼,离开星巴克。
一个未来的主人翁
自从北京最好的人文学术书店万圣书园被迫停业后,我很少去海淀区北大东门一带。三联《读书》新春聚会后约一周,我还是去了。过去一周,我过得很好,没有不愉快的事,每天读报上网看电视新闻,每天庆幸自己住在中国,偶然感动一下想流泪,挺幸福的。本来,也没有再惦记小希,因为觉得她现在的状态跟我的心境和生活有点不搭调,只是连续几个晚上,睡觉睡到凌晨醒来前最后的一个梦,都梦到小希,弄得我浑身亢奋,可能是身边太久没有女人的缘故。我还有一次梦到方草地,那是个令人厌烦的梦,走来走去在原地。我有点后悔没拿他们的手机号,而他们也没再联络我,看来我在他们心目中没这么重要。方草地我不知道如何可以找到,也没想找他,那就算了。至于找小希,我还有一条线索,所以来到北大东门。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小希和她妈妈成了个体户,在北大东门外居民楼前的违建平房,开了一家小馆子,叫五味餐馆。我管小希妈叫宋大姐,她家的贵州家乡鹅,有点名气,不过主要是小希和她的一帮朋友们整天泡在那里,一聊就是一晚上,五味一度成了海淀那带老外和知识份子的沙龙。后来停业了几年,到邓小平南巡后,又在附近找了个地方重开,我那时候每到北京还会特意跑去吃饭。不过,已经好多年没去了,馆子还在吗?
我一到北大东门外,马上知道没指望了,整片居民楼、平房都拆了,馆子哪还会在?馆子不在了,万圣书园也不在了,我毫无留恋的走着,打算徒步走去五道口的光合作用书店逛逛,聊胜于无,再去雕刻时光喝杯咖啡。这一带曾经是摇滚乐在西边的根据地,有几处演出场地,不过我近年没有再注意这个圈子,也不知道那些场地还在不在。在成府路上快到五道口的时候,我走过一家店,感觉像错过了什么,回头看,门面有点粗放的设计感,店名叫《五·味》,也没说是中餐馆、西餐厅还是什么演出场地之类。我还真的呆了一下,跟五味餐馆有关吗?我决定推门进去看一看。
里面也是粗放的设计,餐桌椅子都是有设计感的低价普通产品,有个小舞台,勉强可以容下一支四人摇滚乐队。大堂没人,但里屋传出一把宏亮的声音却是我熟悉的。我拨帘走进去,叫一声“宋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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