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感动:阿里雪山神秘之旅_熊育群【完结】(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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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A坐在我身边,一连吃了三大块还不解馋,一个劲地说:“好吃,好吃。”

  不一会,桌上两篮盛得满满的羊肉,吃得一块也不剩了。

  吃得太饱了,这一顿不好消化。无处可去,我们来到了雅鲁藏布江边。

  江水不嚣张,但那沉稳的奔流偶尔激起的水花声,让人感受到大江的浑厚和博大,沉沉地涌动,大地也在这流动中凸显了它的苍苍茫茫,有如大勇若怯,大智若愚,雅鲁藏布江不动声色里,已把滔滔逝水送到了遥远的大海。

  临江总令人思绪绵绵,令智者感怀人生,唐时一曲《春江花月夜》发尽千古感叹。站在黑暗中的大江边,我还有何感慨?千古一绝,要说的似都说尽了。

  光C提议大家再开一个晚会。 这一次要轮着唱了,当任务来完成、时过境迁,人是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的。那夜草原的心境不再,今夜的歌舞也只得草草收场。

  第二天一早,我和班长再去县城,段长十分通融,看过我的记者证后,他说:“既然你们情况特殊,那就作特殊处理吧。”

  摆渡开始了,一根巨大的钢索横贯江面。汽车开上浮船后,班长和他的妻子把两根挂在钢索上的缆绳,一根放长,一根缩短,浮船与钢索形成了一个斜角,激流一冲,船就开始沿着钢索滑向江心。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发明,利用水力就把船推过江去了。我们大开了一回眼界。

  藏族人以聪明的发现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智慧。

  边陲小镇的风姿

  穿越高原,我们始终在世界屋脊这片大地上行走。半个多月里,总是远处为雪山,脚下是草原,两边是山脉,不同的是地质和地貌的改变。我们就像在一个旋转舞台上,没有台阶走下来。漫长的时光,单调的路途,有时也不免让人生出厌倦,生出乡愁,尤其当旅途上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我总要自觉不自觉地抬头仰望苍穹,思念亲人,想念朋友,重温往事,盼能早日走出这片土地,盼能快一些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去。这愿望在莽莽荒原之上,显得这么无力、空洞和无助,连忧伤都是徒劳。

  在弥漫着羊膻味牛粪味的高原,天天盼望见到人群,偶尔相见,总是一两个穿着藏袍的藏民,我们只能点头微笑,没有一句可以交流的语言,藏民们远远地见车来了,飞奔到路边,也许,他们的心情也与我有着某些相似,孤独是相通的;但我们却只能挥挥手,就绝尘而去。孤独和寂寞就像雨季里被雨水冲击的山谷,越冲越深;像阴天的乌云,越聚越浓。

  这一天,聂拉木出现了。这是扎西好意推荐的。我们从萨噶向它斜插过去,横渡雅鲁藏布江,绕过佩枯湖,爬过被洪水冲得乱石满滩的峡谷,终于到了这个神奇的县城。

  聂拉木坐落在喜马拉雅山脊上,它是这个巨大无比的高原划出的边缘。才过一个山口,就感觉风景大变。河谷里的水绿了,迎面吹未的是潮湿的风,下面的山头座座云缠雾绕,岩石间生长了青青葱葱的草。县城的房屋也不再是一色的藏式碉楼(它总是由石料或黄泥石于垒得四四方方,门窗外侧涂了一个黑色的框,门楣挑檐斗拱上,供着一个牛头,平屋顶上的经幢伫立四角),有了普通的水泥楼房,有了其他色彩,宗教的气味像被雾水稀释,现代生活的气息如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人感到亲切。

  聂拉木与尼泊尔接壤。从县城上尼泊尔,一路是下山,从海拔五千米直下到尼泊尔境内的几百米,樟木是聂拉木的一个镇,位于国界线上,离县城三十公里,海拔已降到两千多米了。它是西藏最大的对外口岸。从樟木到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只有一百二十二公里。

  我们终于走出高原,沿喜玛拉雅山脉的南坡走下山来。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立刻把我们裹入其中。

  翠色逼人,青岩耸立,涌动的云雾如黄山云海,遮天蔽日。公路宛若一条飘带绕来绕去,飘向山麓。海拔急骤下降着。

  水的声音在天上地下轰鸣。大朵大朵黄色的野花开满路旁山崖,参天巨松在云雾中骤现又遽去。往下看,深涧如同地缝。云雾涌来,白茫茫一片,丰田车有如腾云驾雾,如行仙境。一峰飞来,又急急隐去。空中有飞瀑直落而下,有的砸在车顶,有的从车顶飞过。山山岭岭都披上了江南的春装,葱葱茏茏好一个绿色世界。

  几个“鬼佬”激动地跳下车,咿哩哇啦叫着,可惜,照相机派不上用场,只能看,无法拍。我抓着相机也无从下手,扑面的云雾,使一切稍纵即逝,天地都在这层层叠叠浓雾的包裹之中,一片阴暗。

  这段路险象环生,其中最险的一段由于经常塌方,已有上百辆车翻下山崖。数千米的大山,车翻下去如同飘下一片树叶。我们的车被人截停,前面又发生了塌方。修路者正在放炮,炸掉堵在路上的巨石。

  抵近樟木,云雾升向山巅。一座座被雾切了头顶的山峰露出了山腰,一座山峰的山腰上点缀了一片红白色彩,一条蛇行的飘带从中穿过,那就是樟木了。

  这是一座陡峭的山。山上碧绿一片,处处飞瀑。山下幽深的峡谷,出口处就是中尼边界,一座友谊大桥横跨两国领土上。

  樟木的房子在山腰垒得密密匝匝。镇里没有大的建筑物,大多是二三层的,开间极窄。它们因地而建,式样各异;材料有水泥的,也有木头的;颜色大多涂成了红色,万绿丛中自有一种风味。藏式碉楼在这里几乎绝迹。

  一间间挤在一起的房屋排列成了街道,逼仄的街道呈弓字形转过来折过去,很快就从高高的地方转到了山坡下面。山溪穿城而下,有时沿街而流,有时横过街面,形成一道飞瀑。街道两边开的都是琳琅满目的百货店、日杂店、饭店、旅店等,招牌字一律用三种文字书写:英文、藏文、汉文。街上,白皮肤的欧美人,黄皮肤的汉人,棕色皮肤的南亚人,他们或背着旅行袋,或扛着包,或空着双手,在街上行走,还真有点国际味道。就连饭店也是西餐、藏餐、中餐,还有尼泊尔人的餐饮,样样俱全。

  我们住进樟木宾馆。这座设计考究的宾馆,其豪华可与沿海的星级宾馆媲美。我们的房间是三楼,先从大厅往下走,下了两层才到三楼。原来,大厅为五楼,楼是从陡坡下面往上砌的,四楼以下都在街道下面。

  久违的红地毯、空调和浴室,引发了我对于都市生活的向往,人是一个奇怪的动物,我搞不清自己最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推开铝合金玻璃窗,外面就是绿色的峡谷,潮湿的云雾涌了进来。据说,樟木全年大部分时间都是云缠雾绕,雨水不停,空气从来都是湿漉漉的。这一晚,在浴室洗澡,由于不适应光滑的地面砖,我竟一连摔了两跤,屁股都摔痛了。

  入夜,霓虹灯五彩缤纷,歌声此起彼伏,宾馆歌舞厅内强劲的的士高音乐飘浮在夜空中。在装饰豪华的餐厅吃着中西结合的饭,听尼泊尔侍应生说生硬的汉语,我竟有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感怀。

  世间没有不散的筵席

  樟木,就像从高原边上快速掠过的一个绿色之梦。当我们第二天离开它重又进入高原时,它立刻遥远得如同一个梦境。人在旅途,翻山越岭,一路走来,也无非只是留下一段记忆、一些感动、一丝回味。在樟木的一夜,我觉得高原这个巨大的舞台,瞬间就像被拉上了厚重的帷幕,一切都不见了、遥远了,面前已是一个声色迷幻的世界。当从聂拉本又走上高原,走上中尼公路,樟木又像漫漫长旅中偶尔打了一个盹,偶尔黄粱一梦。人生也有着相同的过程,你身在其中急难见庐山真容,跳出来,真面目清晰了,但你又在另一个迷局中。总结人的一生时,只有你最后的那个处境才是真实的,你总会不自觉地以它为参照,作为现实,去观照、评价你走过的漫漫征途。它们都是局外的不在此山中的全景式风光,但都变得迷离了、虚幻了。人生就是一个过程,你走过去了,一生最后归于自己的,就只有这个“现在”,过去的都显得不再重要,人生短暂到只余一刻,有如剥笋,剥到最后只剩一个心,生命看似是以积累的方式叠加,实则是在以减法进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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