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远去了,它就只是一段回忆了,不再有真实的场景。只有面前的中尼公路对是真实的,我可以触它、摸它,踩它,但它最终也是属于时间的,存于时间的序列之中。我走过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在变为过去。
这种人在旅途快速转换场景的游戏,给了旅人无尽的联想和感怀,我之向往流浪的生涯,更确切一点说,是中意这种情感的起伏。流浪的人,目标总是在远方,他抵达了一个远方,远方就不再是远方了。但只要你抬起头,远方依然还是远方,无穷无尽,不可抵达。流浪者就永远只是在途中,不会有终止的一刻。生命因此而变得富有和充足,浪漫和迷离,像一个谜,让你猜了又猜。
这一天黄昏,我们赶到了老定日。在这里,田、周两位女士与我们分手,她们的假期到了,要先赶回去。我们要去的珠穆朗玛峰,她们在第一次来西藏时已经去过了。
晚上结账、 分行李。完毕后,点着蜡烛打牌。大家依依不舍。特别是光B,一路上,我们开他和田斌的玩笑,他俩至今仍是单身。为成人之美,也为我们这一趟能有个“成果”,在萨噶时,我就与光B对换,从扎西的车换到了索多的车上,光B和田、 周两位同乘一部车。光B对田斌十分体贴,事事照顾,眼看他们情分越来越浓,晚上吃饭时,扎西都公开向他们祝福了,关键时刻却要分手了。摇曳的烛光弥漫出些许离愁。
这一夜,我们遇到了广东的游客,一个胖子带着一群姑娘,他们也是去珠穆朗玛峰的。
第七章 来自冰塔的诱惑
神女峰珠穆朗玛
珠穆朗玛,藏语意为“吉祥长寿仙女”,藏族人的女神的化身,世界最高峰,海拔八千八百四十八点一三米,雄居万山之首,号称世界第三极。它是远离尘凡超拔俗世抵近天堂的冰雪之峰。在她的周围聚拢着十座海拔八千米以上的高峰。
今生今世我终于有幸来了:一路风尘,跋涉了千山万水,经受了漫漫旅途的饥寒,历尽的种种险恶,不知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是来自何方的召唤,使我这样义无反顾地向她奔来。越向她靠拢,我变得愈加坚定自信,愈加心境开阔,愈觉得自己正在飞升,一个奇妙的世界大门正徐徐向我打开!
这天一大早,两部车在三岔口分手,一个往右拐,直左珠穆朗玛峰下;一个继续向前,回到拉萨。我们走着之字形的路,翻越海拔约六千米的大山,一连翻过两座,又穿过了两个村庄。
河流出现了,河床中的石头越来越大。往前走,再也见不到人烟。
当两个穿肥大羽绒衣的外国人出现时,我们已经进入了一条大峡谷。丰田车在一条石头沟里颠簸着,颠得人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那两个个头高大的“鬼佬”在沟里走走停停,拿着相机东拍西照。然而,除了石头什么也看不到,浓浓的雾遮掩了一切。在这里本可以看到珠峰和著名的卓奥友峰(海拔八千二百零一米)、洛子峰(海拔八千五百一十六米)和马卡鲁山(海拔八千四百六十三米)。
走不多远,停了车,我们已经到了珠峰脚下的绒布寺了。这个地方海拔五千一百米,是旅游者的目的地。天气晴朗的日子,从这条大峡谷正前方可清晰地观看珠穆朗玛峰。
绒布寺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我们进寺庙时,里面空无一人,显得十分荒凉。庙前一座灵塔,也是孤零零的。也许寺庙太高了,闻不到什么香火味。站在灵塔下,旁边有一间低矮的小屋,这是一家小饭店。河谷石滩上,有一片帐篷。这个季节是观看珠峰的旺季,游客都在那里扎营,等着珠峰一露尊容。
时间已到下午三点,我们饥肠辘辘,便钻进小饭店找一点吃的,先填饱肚皮。老板是一个年轻的藏族小伙子,听说他曾陪登山队上过峰顶,小伙子不会说汉语,英语却说得很流利。我们点了三个菜,由于山上物资严重匾乏,他不想我们点得太多。我们才点完,又有两批来自欧洲的游客,占据了我们边上的两张桌子。
随着叮叮当当铁锅的碰击声,满屋里弥漫起了烟雾。这个泥土石头加木条垒起的房间让人感受到了一份走江湖的味儿。房子里的男人个个显得孔武有力,既粗扩又文雅。欧洲人戴着礼帽。一副绅士派头。
我们大嚼大咽,一大碗饭,转眼一扫而光。筷一丢,碗一放,点上一支烟,跷起二郎腿,谁也不多说一句话,就看着这个有点印第安人气质的小伙子跑来跑去,像正在上演一场新龙门客栈的戏。
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清脆又放浪的笑声,声到人到,一个头戴圆礼帽,上身着灰色毛衣,腰间系着一件外衣,下身穿米色长裤的女孩,带着一阵风和笑声进了房间。但见她雪白的脖子下,系着一条暗花丝巾,一双黑亮的眼睛晶莹闪烁,薄薄的嘴唇下,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她眼光一扫,就径直落座门边的一张桌。后面两位男士随她进门后,就坐在她的左右。
那一刻,在座的男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这位姑娘身上,她有一种文雅又野蛮的气质,像荒山上的玫瑰。
一路上,我们极少遇到同族的女性。整天坐在车里,冗长又单调。到了萨噶,大家都忍不住大谈女人,把自己的初恋情人和浪漫故事一个跟一个比赛似的往外倒。
荒原上突然出现的玫瑰,真有点像羊羔出现在狼群之中。这让人联想起了一个故事片的精彩启幕,后面的情节充满了诱惑。已有人沉不住气了。
姑娘坐了一会就起身出门了,他们没点任何东西。光C决不肯放弃这样的机会,他背上相机就跟了出去。
姑娘在面包车前停下来, 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光C走了过去,开口便夸:“小姐真漂亮!要不要来一张?”姑娘对他一笑,十分爽快就答应了。
她大大方方走到一堵墙下, 摆了一个姿势。光C一连照了三张。又叫她到餐馆这边窗檐边, 木窗显得笨拙、夸张,却有风味。光C摆出他人像摄影的看家本领,拿着她的手,扶着她的肩,教给她一个动作,然后退远,聚焦、成像。
照完相他大大方方掏出本子,要她留个地址寄相片。姑娘还是那么爽快,拿过笔来,龙飞凤舞,刷刷几下就写下大名和地址,把笔和本子交给光C。
她叫林雪,就在广州工作。
我们出来后, 光C就像她的老朋友一样,把我们一一介绍给她。她也大大方方给我们写下了地址。我送给她一张名片,开玩笑地说:“你上他(指光C)的当了!”
她笑答:“你别那么小气嘛。”
问起她怎么到了珠峰,没想到她也有一番不平凡的经历。她一个人从川藏线入藏。与别人合租一部车来珠峰。看不到珠峰,同行者先走了,她独自上了大本营,那里也看不到,她这才搭人家的顺风车回到绒布寺。她还计划去阿里,半年后才回广州。
光C又带着她去绒布寺照相。我们约她晚上来我们帐篷玩。
车在绒布寺一停,索多就不肯再往前走了。峡谷里的路都是高低不平的大石头,车胎已经爆裂了一条缝,再一颠簸,他担心胎一爆就回不去了。后来不知怎么他又同意往前开了。沿着河滩石头路走八公里就是登山大本营,那里有一个登山队的房子,海拔五千二百术,只有极少数游人抵达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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