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感动:阿里雪山神秘之旅_熊育群【完结】(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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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山却并不要求人给她取一个什么名字,那是人类自己的事,与她毫不相干。我能看一看这样的大自然美景就足够了。重要的是我看到了,记住了,震撼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在泥坯上挨过冰雪之夜

  沿着雪山的皱褶转着,就这样一点点向上升高,湛蓝的湖面慢慢落到了脚下,前面出现了两道山脉相夹的草原。

  走上草原,草地就像一个凸起的球,四面雪山都陷落下去了,高原上的云放射出青绿色的光,一束金黄色的太阳光穿过云层,射向大地,把一个山头镀得程亮。起伏的山脉慢慢呈出五颜六色,给人造出一个梦幻的世界。

  车与积雨云在草原上赛跑。太阳爬出来,把白云的得与积雪不分,天空正闪动着一片靛蓝色的光芒。

  突然袭来一片乌云,冰雹横扫而过,大地苍茫一片,碾过草地上的白色冰粒,汽车进入一段泥泞的路段,下雨的时候,前面出现了两个骑着一白一红两匹马的藏民,他们赶着四头驮着麻袋的牦牛,匆匆走在雨幕里。见我们的车赶了过来,他们丢下牦牛紧紧追赶我们的车,由于是稀泥路,丰田车跑不过马,他们又跑到了我们的车前,放慢速度后,他们转过脸打量我们,井与我们并行。

  一路上,我们看到藏民从不避雨,也没有什么雨具。他们视下雨如无物。我也打量他们,想揣度他们追车的目的。这两个高大的青年人,戴着淡黄色的圆毡帽,长脸阔鼻,面无表情,默默陪着我们跑,他们是我们这一天唯一碰到的行人,我们也许是他们几天才见到的一群人吧?人与人在这已相遇,尽管语言、民族都不一样,同样会产生惊喜。

  我举镜头拍下了他们威武英猛的形象。他俩既不知道躲藏也没有一丝表情,跃马扬鞭的矫健身姿颇像古代的骑士。

  一只苍鹰从车顶上过,翱翔在雨中。

  一群牦牛正从咆哮的河谷中涉水过河。

  这两个藏民要去哪里呢?

  天色昏暗,黄昏时起了大风,草原尽头出现了一列山脉,左侧露出了一个数百平方公里的大湖。我们早餐只吃过一碗面条,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我建议在这个湖边搭帐篷,安营扎寨。

  车刚一停,一阵大风把车部刮得摇摇晃晃,帐篷无法扎牢,只得放弃。天色已晚,何处才是归宿?

  扎西默想了一会,说:“山那边好像有一户人家的,不知记没记错,也不知道那户人家走了没有。”正在犹豫,天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接着是冰雹。

  车犹犹疑疑沿着湖畔爬上了山坡,路面变得更加泥泞。俯瞰湖面,湖水蓝得发黑,浪涛冲击着滩涂,激起一道弧形的白色浪花。洞庭湖边长大的我,不习惯这么大的湖面没有一叶樯帆,没有一根水草,空荡荡只有连天的波涛。好寂寞的湖!只有我们注视盲她的存在,证明着她的存在(地图上没有这个湖)。然而,对于她是个淡水湖还是个咸本湖,我们也一无所知,大湖漫长地等待,等来的是我们这一群匆匆过客。

  好似我们走多远,她就决心要陪多远,长方形的湖面一直向前延伸着,从黄昏走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在泥泞的山坡上走了足有三四十公里,湖水仍然在我们的脚下涌动着蓝色的波涛,色彩越来越幽深。

  我们无心赏湖,听着雨点打在年窗上冰冷的声音,灯光下的路几乎无法行走,气温随黑夜的降临大大降低了,刺骨寒风从车缝间钻了进来,让人冷得缩成一团。

  就这样在风雪飘荡的黑夜里慢慢向前滑行,大约十点,我们发现了前面的一间低矮泥房,它紧挨着路边,平屋顶里里外外部是泥巴。果然住着一户藏民,他们专为过路的人服务。

  泥屋内架着一个大牛粪炉,牛粪火把房子烘得热乎乎的,浓浓的牛粪味也弥漫了整个低矮的房间,空气本来就稀薄,才进房,我就感到窒息,呼吸十分困难,赶紧退了出来,在门口大喘粗气。主人为我们点起一盏汽灯,讲好价钱后,我们用主人的火和锅自己动手做饭。

  泥垒的房酷似一个地窖。坐的凳也是用泥围作一圈的长条形泥坯。没有床铺,晚上一人一条棉被,垫一半盖一半,睡在泥坯上,我们头抵头,正好围成一个马蹄形。

  即使这样的条件,半夜,从阿里过来的司机还想挤进来。他们高大的个头堵在门口,身上扎着羊皮祆,头戴毡帽,足蹬皮靴,腰挎大刀,黝黑的皮肤,雪白的牙,他们久久看着我们这一群人,不知想些什么。我本能地警惕起来。

  僵持了一会,他们一声不吭,转身就走。有的去了另一间房里,有的打开车门,躺到了驾驶室里。

  吃了“乐乐”村的东西,一路上拉着肚子,半夜里还要爬起来上屋外方便。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睡在房内,头痛欲裂,怎么也难以入睡。荒原上只有风声、雨声。

  光A那一边漏雨,被子打湿后,他被冻醒了,后半夜突然呕吐起来,呼吸困难,不断呻吟。他挣扎着爬起来,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胸口。

  六个人全部醒了, 慌忙给他找氧气筒。光A吃了药,坐一会,斜着躺一会,偶尔呻吟一声,眼睁睁等着漫漫长夜挨过去。

  那一夜,我想起了遥远温暖的家。

  对山水的一次文字素描

  我曾醉心过绘画,画过不少南方的山水。也曾以文字描绘过大自然,但那不是片断的,就是只取其意象,目的都是为了表达自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山水只是属于次要的角色。今天,我要写阿里之行,在一日接一日只有山水露面的寂寞旅途中,大地景色变化几乎是唯一发生的事情,它成了无法回避的主角,进入我的文字,我必得以文字的方式对它进行一次描摹。

  然而,一开始我就感到了困难重重,除了文字无法直接表现山水之外,我甚至连它的方位,地名都无法知道,我不知如何告诉别人,它们如何能够被找到。我只能说,它们是藏北的一方山水,是纯自然的,连名字都没有的一片新的世界。于是,我在不断颠簸的车上,歪歪扭扭作了一次偏重于客观的简要记录。

  天蒙蒙亮,起床见雪山在灰与蓝的天空下,静静呈现在草原的一端。一条白云如同哈达,绕在雪山间,似乎睡着了。狗蜷缩在土墙一角。

  一切是那样的静。世界空无一物。草地上不见牛羊,没有半点声息。只有光在变幻,不知不觉问濯亮了夜云,濯绿了草地。地上的积雨如一面面小镜子,把漫下来的天光反射向天空。

  早起后,火已熄了,没有开水,老板娘连火也不想生,要她烧点开水,她恶狠狠地发起了脾气。无奈,交了住宿费、柴火费,只得空着肚子上路。

  丰田车在熹微的晨光中走上草地,雪山越来越多,越来越高,车下的草地却变得十分平坦了,路,几乎到处都是,只要你愿意,车可任意开过去,大地就像一个旋转着的轮盘,你向任何方向都可以走上。

  过第一条河时,太阳出来了,被四面云翳包裹。清澈的河面闪动粼粼波光,河水像丝巾一样滑过石头。

  扎西一身是泥。一路上,车不是这样毛病就是那样问题,他时不时就要停下来钻到年底下去。有时修了车又要修路,一把铁锹铲泥铲石子。有时遇上雨,就由它淋着。他就这样差不多成了一个泥人。但无论多脏,他只要拍一拍,就算自我安慰一样,算是没事了,干净了。他很少吃东西,饭量也很小,但烟抽得很凶,他可以用它来当饭,每当饿时,他不是找我们讨要吃的东西,而是叼上一支烟,猛吸几口,肚子就奇迹般不再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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