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刘克庄《后村诗话》续集卷三,中华书局 1983 年版。
其父乃有其女。
绍圣二年(1095 年),清照十二岁时,“(文叔)始为礼部郎”①。作 为拿管礼仪、祭享、贡举等要务的中央官吏,此时他并未留居汴京做官为宦,而是在陪都撰写《洛阳名园记》。此书记载了洛阳各大名园十八所、市集一 处。不仅述有历史变迁、景物形胜、亭树布置、花木种类等内容,对园主风神亦有所涉及,如《洛阳名园记·东园》条云:“今潞公官太师(仅表恩宠 之官),年九十,必时杖履游之。”②如此着笔,致使园林变得更诱人。李清照对于各种花木的体性极为谙练,当与熟读其父此著有关。
行文至此,传主不仅渐诸世事,其人其文亦渐显“皎若太阳升朝霞”、“的若芙蓉出绿波”之姿,并已渐具独立名世的资格。此后她与其父在本传 的地位将发生变化——乃父由前台退到后台,而传主将正式登台亮相。
① 刘克庄《后村诗话》续集卷三。
② 李格非《洛阳名园记》全文具载于邵博《邵氏闻见后录》卷二十四、二十五,今据中华书局 1983 年校点本引。“今潞公官太师”或作“今潞公富太师”,“富”当系“官”字之讹,以形近而误。
三、从少女到少妇 李清照的少女时代基本上是在原籍度过的。那里还留有她十五岁时乘过 的一条小船(参本书第四章第一节)。此后不久,大约元符元年末或二年初,也就是在她十六岁前后,带着对故乡的眷恋,更伴随着对京都的憧憬,与其 父母胞弟李迒一同,赶在上元节的前夕来到汴京,度过了她生平中记忆最深的一个二五佳节。从这一年的初春起,对于二八年华的李清照,可以说良辰、 美景、赏心、乐事四者兼并。首先是在词坛上崭露头角,成了名动京师的“词 女”。
(一)
待字汴京,词名轰动李格非把女儿从原籍接到京城的主要目的,当是为了她的婚事,而此时 李清照本人则几乎全身心地投入了创作。她把“理琴”、“斗草”等闺情闺事,也作为素材摄人其词,诸如“倚楼无语理瑶琴”、“海燕未来人斗草” 等。与此同时,她把一株江梅亲自栽到了自己居室的窗外①。在十六岁的花季,她又写了一首名震朝野的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此词在当时受到的赞赏可以说无以复加,有兴趣的读者可检阅一下《李清照集校注》此词后所附的《参考资料》。鉴于对此词“当时文士莫不击节 称赏”②,自然大学生赵明诚及其父赵挺之也不例外。这时赵明诚托词说自己做了一个梦,其父为其圆之,谓明诚将做“词女之夫”③。看来当时烈火烹金之盛的赵家,是仰慕传主的词名而与李家联姻的。 李清照在词名昭著后,又在十六岁这年开始了写诗生涯④,一年后就写出了令人拍案叫绝的《悟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
① 李清照《满庭芳》词中有“手种江梅渐好”之句。
① 吴小如先生对此词有独到理解,其《诗词札丛》(北京出版社 1988 年 9 月版)第 258—259 页,认为词中的“卷帘人”是指作者的大夫赵明诚,吴著云:“原来此词乃作者以清新淡雅之笔写秾丽艳冶之情,词中所写悉为闺房昵语,所谓有甚于画眉者是也,所以绝对不许第三人介人。头两句固是写实,却隐兼比兴。
金圣叹批《水浒》,每提醒读者切不可被著书人瞒过:吾意读者读易安居士此词。亦切勿被她瞒过才好。
及至第二天清晨,这位少妇还倦卧未起,便开口问正在卷帘的丈夫,外面的春光怎么样了?答语是海掌依旧盛开,并未被风雨摧损。这里表面上是用韩偓《懒起》诗末四句:‘昨夜三更雨,今朝(一作‘临明’)
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的语意,实则惜花之意正是怜人之心。丈夫对妻子说‘海棠依旧’者,正隐喻妻子容颜依然娇好,是温存体贴之辞。但妻子却说,不见得吧,她该是‘绿肥红瘦’,叶茂花残,只怕青春即将消逝了。这比起杜牧的‘绿叶成阴子满枝’来,雅俗之间判若霄壤,故知易安居士为不可及也。‘知否’叠句,正写少妇自家心事不力丈大所知。可见后半虽亦写实,仍旧隐兼比兴。如果是一位阔小姐或少奶奶同丫鬟对话,那真未免大子风景,索然寡味了。”对这一说法,笔者尚不能完全接受,而认 为此词写于清照少女时期的可能性较大。
② 明蒋一葵《尧山堂外纪》卷五十四,明万历刊本。
③ 《琅嬛记》所引《外传》。
④ 李清照四十五岁时写的《分得知字》侍中有句云:“学诗三十年”。
(二)
合卺初嫁,旋遭不幸上文提到李清照十八岁出嫁。这里从她十七岁,也就是元符三年(1100 年)谈起。是年正月哲宗去世后,徽宗继位之初,皇太后向氏权同听政。苏拭、秦观等相继被召归朝。“以新除吏部尚书韩忠彦为门下侍郎……自是忠 直敢言知名之士,稍见收用,时号小元祐”①。无疑时局对李格非很有利,这时韩忠彦又象元枯年间的苏拭那样荐举李格非。对此传主曾说:“有易安室 者,父祖皆出韩公门下”②。这里的“韩公”指韩肖胄的曾祖韩琉和祖父韩忠彦,他们相继引荐过清照的祖父和父亲。此时还值得李、王两家庆幸的是, 元符元年被迫贬并曾株连到其诸子的王硅,于是年五月与文彦博、司马光等三十三人,被追复原官。李格非除礼部员外郎亦当在此时。但是李清照并没 有为此而沉洒或懈怠,她把大好时光都用在读书、写作上。此时不仅有被称为“奇气横溢”③的《语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问世,其词作的题材格调 也发生了新的变化。这种变化的可取之处是传主没有端起大家闺秀的架子,反倒别具一格地向世人展示她作为待字少女的内心世界。这表现在她对韩偓《香奁集》的研读和汲取上。虽然那时《香奁集》的名声,不一定象后来那 样被视为“海淫之言”①,但其中多涉男女情事则是事实。李清照一再将韩诗隐括在自己的词中,这是发人深恩的事。除了上引咏海棠的《如梦令》, 系 取义于韩惺《懒起》诗的“昨夜三更雨”以下四句外,她在出嫁前夕所写的这样一首《点绛唇》词: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人来,袜划金钗溜。和羞走,倚门 回首,却把青梅嗅。②更与韩偓《偶见》诗的“秋千打困解罗裙,指点醍醐索一尊。见客人来 和笑走,手搓梅子映中门”,有着清晰的渊源关系。看来李词中的“客”,很可能是指赵明诚。他当是由激赏李词, 进而亟慕其人。为得睹“梦中”“词 女”风采,明诚不难托故诣李寓,因为李格非前不久还是大学的学官,当是赵的上司或老师。明诚不满足于梦境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设法亲睹未婚 妻淑姿,这是对于爱情婚姻一种可取的自主意识和新颖、负责的做法。此举不但无可非议,还当为之击掌叫好;而对于尚在议婚期间的少女李清照来说, 听说或猜到来“客”是未婚夫,自然要急忙“和羞”走开了。此系顺理成章之事,本无庸过虑,但至今仍有论者认为这首《点绛唇》非清照所作,其根 据就是“倚门”等于“倚门卖笑”。其实这是一种误解。“倚门”语出《史记·货殖列传》的“刺绣文不如倚市门”。司马迁是以此说明“农不如工, 工不如商”的道理。而“倚门卖笑”是后人的演义,以之形容妓女生涯系晚① 《续资治通鉴》卷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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