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类,以《玉楼春》为代表:“红酥肯放琼苞碎,探著南枝开遍未?不 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道人憔粹春窗底,闷损阑干愁不倚。要来小酌便来休,未必明朝风不起。”前人谓此词结拍二句“皆得此花之神”②。 这一评语的大意是说,李清照的这两句咏梅词,犹如林逋、苏轼等人的咏梅名句,都能体现出梅的神韵。看来这评价只说对了一半,因为此词的用意涉 及到两个方面,一方面是“道人”(作者自指)自叹形容憔粹,其愁闷已到了无以复加,不敢再倚栏眺望的程度;一方面是“道人”为含苞欲放的“南 枝”(梅)的命运担心:一旦风暴袭来,未曾开遍的花苞,也难免玉殒香消。
所以词人和红梅便成了患难与共的朋友。下片的“便来休”,“犹云快来呵”
①。结拍二句连起来的意思是词人对红梅说:要来饮酒就快来呵,说不定明早 风一起,你我都要遭殃。所以此词的题旨当是:借对梅未来命运的关注,寄① 蜡梅,瞩蜡梅科。花芳香,外部黄色,内部紫褐色。冬未先叶开花的蜡梅,产于我国各地,是著名的观 赏花木。
② 朱彝尊《静志居诗话》卷十八,清光绪文瑞楼刊本。
① 张相《诗词曲语辞汇释》上册,中华书局 1979 年第 3 版,第 336 页。
寓了作者本人因受党争株连,朝不保夕的身世之叹。 三类,以《小重山》和《满庭芳》为代表。前者云:“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匝春。花影压重门, 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著意过今春。”这首词的字面尽管很通俗,如果不了解作者的内心块垒,那么对它的解读,就是巧舌 如簧也说不到点子上。比如下片的“二年三度负东君”句,如果释为:“二年中辜负了三个春天”,这说法对是对,却只涉及到它的表层语义;倘若释 为:“丈夫离家二、三年没有回来”,这就错了。对此句的正确解读必须借助于有关史料——崇宁二年(1103 年),诏禁元祐党人子弟居京。此后, 清 照不得不回归原籍。崇宁五年春,诏毁《元祐党人碑》,继而赦天下,解除党人一切之禁,清照得以回京。从离京到回京,恰好历时二年,梅开三度。 结拍的“归来也,著意过今春”,不是象“招魂”似的呼唤她丈夫“快回来呀!”是说她自己从原籍归来了。因为赵明诚在此前一年已授鸿炉少卿,他 有享受荫封的特权,根本没有远离汴京,另放外任之事。
回到汴京的李清照,株连之苦得以缓解,原想快快活活地过个春天,随 即又遇到了当时妇女无可避免的感情磨难,即自己变成了丈夫身边的多余者。心比天高的李清照,怎能忍受这等屈辱,只得回归娘家,重新住进她“手 种江梅”的院落。令其不胜伤感的是,昔日的闺房,已变为今日的“长门”,此情此景,与五代“花间”词人薛昭蕴笔下的宫怨词意十分吻合,所以顺手 拈来薛氏同调词之首句“春到长门春草青”,嵌入己作,借以遣怀。
四类,以《孤雁儿》为代表:“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 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萧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技折得,人间 天上,没个人堪寄。”此首的过人之处,正如词前小序所云:“世人作梅词,下笔便俗。予试作一篇,乃知前言不妄耳。”此词的语言明白如话,但确实 不俗,清照绝不是说大话,无端轻视“世人”,她的不俗之处,首先在于其词不属于那种咏物而滞于物的咏梅词,而是一首悼亡词。以词悼亡,在清照 之前为数不多。李煜的《相见欢》(又名《忆真妃》)本来是悼亡词,但迄今为止,除了笔者,尚未见到第二人专门论及其为悼亡词①。相反,有不少人 谓李煜“无言独上西楼”一词为表达亡国之恨,而把苏拭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作为词史上的第一首悼亡词。其实在苏轼之前,甚至在李煜 之前,“花间”词人张泌的《淙溪沙》亦应是悼亡词①。再往下数就是贺铸的《鹧鸪天》(重过阎门万事非)。那么李清照就是词史上第五位写悼亡词的 人,而她自己很可能认为是继苏拭、贺铸之后的第三位。不仅如此,在她之前写悼亡词的人还都离不开“梧桐半死”什么的,并且是由“须眉”悼念其 妻妾的丧亡。因此,李清照又是直古以来第一个以“扫眉”悼念“须眉”的著名词人。还不仅如此,她更是第一个将梅引人悼亡词的人。第二点不俗之 处,在于词中有“吹萧入去土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之句。“吹萧人”原指萧史,这里借指赵明诚。萧史的恋人是弄玉,二人已羽化成仙。这里暗寓着① 陈祖美《李璟李煜词新绎》,《唐代文学研究》(第三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2 年 8 月版,第476—490 页。
① 张泌《浣溪沙》有句云:“天上人间何处去,旧欢新梦觉来时”,《花间集校》,人民文学出版社 1958年 7 月版,第 71 页。
词人和她的丈夫都不是凡夫俗子的意思:第三点不俗之处是,自从陆凯写了《赠范晔》诗之后,“折梅”便成了朋友间的馈赠之语,而季清照则把她折 来的梅想寄赠给她已故之夫,但因泉路相隔,故云:“没个人堪寄”。至于她的另一首咏梅词的“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 难看梅花”②,已寄寓了家国之思,则更加不俗了。总之,李清照的咏梅词由“香脸半开”的自况,经“没个人堪寄”的悼亡,再到寄寓家国之念,其作 品主旨的变化,再清楚不过他说明了传主的身世遭际及其思想的升华。由于其后期思想的全面升华,无形中也突破了她写《词论》时的词学思想,使其“小歌词”的题材内容越出了闺门私房,同时意味着词人的如荑纤指,开始 伸向了时代的脉搏。
(二)
以咏菊为幌子的身世之叹 在《漱玉词》中,有涉于菊(又称黄花)的作品计有《醉花阴》、《多丽》、《声声慢》、《鹧鸪天》(寒日萧萧上锁窗)四首。其中的《醉花阴》 虽然或题作《九日》,或作《重阳》,或作《重九》,却不是单纯写悲秋的:“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 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似黄花瘦。”此词大约是李清照二十一岁那年的重阳节所作。前一年的秋九月,朝廷连下二诏: 一宗室不得与元枯好党子孙通婚;二禁止党人子弟居京,下诏后李清照很难在当月离京,更不可能在当月的“重九”,就写出了这首享誉千古的黄花比 瘦词。可能性较大的是同年底或翌年初离京回到原籍明水后。在那里经过将近一年的独居生活,反复品尝了新婚之别和伉俪相失的苦果,从而写出了名 副其实的“压倒须盾”的词作:“易安以《重阳·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明诚叹赏,自愧弗逮,务欲胜之。一切谢客,忘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阕, 杂易安作,以示友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绝佳。’明诚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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