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_冯德英【完结】(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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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把亲事向四大爷说了。老头子的脸兴奋得发红,眼睛却有些潮湿了。他激动地说:

  “那敢仔好!唉,我有你这样的好女婿,不用为闺女外孙操心了,死也闭上眼啦!”

  “大爷,哪里的话。”王东海感动地说,“咱们都是庄稼人,穷人的心谁还不互相疼爱!我这条命也是你们救出来的啊!”

  母亲满意地笑了,就赶到西房来。

  花子虽和德强、娟子说着话,可把他们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见母亲走进房,脸更发起烧来。

  母亲坐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说:

  “花子,就看你的意思啦。他的为人你都知道。你对大嫂说说呀!”

  花子臊得不行,把身子扭过去,背着脸,清晰地说:

  “大嫂,你们看着好,俺心里也愿意……”

  吃完晚饭,德强被村里的青年们拉出玩去了。大家又热闹地聊一会天,天色已晚,四大爷要照顾家,早走一步。母亲家里因娟子生了孩子,仁义又回来了,正屋没有地方。南屋的炕也拆了没来得及新盘,德强回来要到村政府去睡,而王东海一定要和德强去作伴,所以不去四大爷家睡了。住了一会,花子正要回去,王东海先站起身告辞。秀子一听王连长要到村政府去睡,忙下炕穿好鞋,说:

  “我送你去,王连长!”

  花子略停一下,不自然地说:

  “唉,天太黑啦!秀子,你别去了。我顺便带他去就行啦!”

  “不,姑姑!你家在东北角,村政府在最南头,你从那里走太远啦!我和姐姐俩去,外面还有月亮,就是再黑也不怕。”

  德刚争先恐后,边说边下炕。

  母亲心里笑了。她知道花子说的“太黑”和“顺便”的意思。她对孩子们说:

  “别去了。还是让你们花姑‘顺便’送送吧,这比你们都好得多啦!”

  娟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秀子、德刚还不懂,很为母亲的阻拦而生气呢!

  花子听着全身象火烧般的烘热,赶快出了门。王东海也向大家笑笑走出来。

  淡蓝色的夜空散布着稀稀零零的星星,月牙儿挂在半空中。银灰色幽静的月光,把人照出一个清晰的倒影。街上很幽静,趁着明朗的月光,能一直眺望到洁白的雪山顶。

  两人并肩走着,地上的倒影贴在一起。走到十字街口,是去两个地点分路的地方。花子要向东走,王东海要向南去。

  “我送你去啊!”花子轻声说。

  “不用,我知道路。我送你回家。”

  花子是个胆大的姑娘,倒不是为骇怕把刚要说出口的“不用”吞回去,而是心里压不住的感情,使她满口答应了。

  两人又默默地走着。孩子在王东海的怀里恬静地睡去。谁都想开口,又都象怕惊醒孩子,不愿打破这恬静的夜景,谁也没说一句话。他们觉得这样走着,比什么都好。

  到了门口,花子转过身朝着他,两臂伸出,象要去接孩子,可又不上去抱。

  王东海也没把孩子递给她,倒不自觉地把孩子抱得更紧。

  他声音有些发颤地说:

  “花子,我明儿一早就回队;你有什么话对我说?”

  花子仰起脸,睁着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光是那末温柔那末深情,只有在巨大的悲痛中,获得新的生命,渴望着真挚的爱情的人,眼里才能发出这种光辉。

  王东海被这双眼睛注视得有些惶惑,心里又涌上巨大的激动。他觉着一双柔软发烫的手,紧握着他粗壮的大手。他的全身象被她身上的热流所传染,感到一阵炎热,微微抖动。“我没别的说,”花子的声音象涓涓的泉水,“东海!记住,别忘了孩子和我!”

  “你放心。我一辈子忘不了你们!”

  花子接过还在酣睡的孩子,看着他转过去的背影,有力地说道:

  “你也放心!不管多长时间,我都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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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菊生会笑了。这孩子真讨人喜欢!秀子把她抱到街上,谁见了都要逗弄一会。这个说,那对黑亮亮的眼睛,就是在她母亲脸上摘下按上去的;那个说,那薄薄的小嘴唇和稍下塌的鼻梁,和她父亲的一模一样……

  母亲欢悦的了不得,她真抱上外孙当起姥姥来了。人都说祖父亲孙子,姥姥疼外孙,这对母亲没说错。但她还没有孙子,还不敢说她有偏向没有。仁义可更亲小外孙呢。

  一家人添了新的喜悦。

  一天中午,花子和玉子来同娟子商量工作……

  解放区的前后方武装,对敌人展开猛烈的春季攻势。到处在攻克据点,消灭敌人,打胜仗的喜讯天天传来。人们不分男女老少一齐动员,抬担架的,送公粮的,缝织被服的……支前工作轰轰烈烈地展开了。随着战争的需要,也展开了生产大运动。争取多开一分荒地,多下一粒种子,多上一些粪料,多打一些粮食,为抗战多尽一分力量……

  娟子送走她们,正要收拾出门去。秀子抱着孩子从外面回来,急忙说:

  “姐姐,给你孩子。俺要找人送信去啦!”

  “好妹妹,你再抱一会吧!我还有点事呐。”娟子央求道。

  “俺也有工作,怎么能抱她去干呀!”秀子说完,把孩子放到炕上,匆匆地跑了。

  娟子怔在那里,听着妹妹的登登登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心里有些气。她看着孩子躺在炕上,小手乱抓着笑嘻嘻地瞅着她,就走上前,坐到炕沿上,解开怀,给孩子喂奶。

  阳光从窗纸上射进来,照在炕席上。一只苍蝇,从阴冷中苏醒过来,在窗棂间嗡嗡地飞着,头撞得窗纸崩崩响。

  娟子那两撇浓眉打着结,两眼出神地凝视着那只要冲出去的苍蝇,心里翻腾着:

  “……这怎么行呢?几个月了,都是为孩子累在家里。”她不友好地瞅一眼正在咕嘟咕嘟吞奶汁的菊生,“人家都在轰轰烈烈的工作,争取抗战的最后胜利,可我整天守在家里转。抱着孩子出去吧?这个环境哪能行呢?……唉,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结婚了。一个人单身过,没有孩子累赘,不论打仗工作都能和男人一样,那该有多好啊!可是现在,这孩子!唉,都怨这个小东西……”

  娟子越想越急越气,把一切怨恨不幸都集中在孩子身上。她生气地把乳头从孩子嘴里拔出来。菊生可以为妈妈给她换另一个奶吃了,就“鼓涌”着小头去找。娟子看着真不忍心,赶忙把另一个奶头塞进孩子嘴里。

  “光怨孩子也不行啊!她知道什么呢?”娟子又想着,“要想办法。上级常说,共产党员不论在什么困难下,都要寻法克服,不能停滞,不能束手缩脚。再说红军长征,地下斗争和抗战都坚持了,这点事就难住了吗?……对,把孩子送给别人,有些人想要孩子呢。”

  娟子低下头,轻声对孩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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