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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子还是那个不高的听起来倒挺响的声音:
‘是人还有乐意坐牢的?俺不乐意去,你替我去吗?’
孔秀才一面向后退,一面乱摆手:
‘你胡说!快押走……’
"桃子把头转向人堆,一脸沉静,真的,像平时的桃子没有两样.她嘴张了两张,像要说话,却又没出声,抿了一下干嘴唇,又闭紧了.我一直紧看她,巴望她能看见我,可到了也不知她看见我没有,她要说什么……""她要说的话,我们听见了!"程先生激动地说,"她心里在说:孔庆儒你们这些反动派,你们坐牢的那一天,一定会来到!"赤杰说:
"桃子妹又赢了孔秀才一回合!"
绍先走到门口,望望南山丘上正在纷纷凋零的桃花,偷着抹掉两眶热泪,又回到屋里,坚决地说:
"再想法子,尽力营救她!"
"别再给敌人送钱啦!"震海咬着牙关,"为革命,该牺牲,就得牺牲……"他的嗓子像堵上了火炭,哽住了.
绍先道:
"尽量使我们的血少流.敌人是凶恶的,也是败坏的,互相有矛盾的……桃子是共产党员的家属,她始终和敌人周旋,没有承认任何事情……还是有希望救出来,我们再商量办法.还有,这事暂且瞒住她妈.凤子,好儿那夜没有开门的事,也别对三婶提起,她经受的事太多啦!""哎呀!"凤子懊恼地说,"方才我先去三嫂家找你们,桃子送县的事我倒想着没给她说,她问起好儿多少日子没有回家的情形,我把那事给她说了……真真该死,我这气人的快嘴!我得去看看,好儿比我先到的家……"凤子慌忙走后,绍先对高玉山说: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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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居任那夜离开玉子、三子自个走了,受到大家的批评,他要求到海阳马石夼去执行任务,也该回来了.你去半路截着他,一块到丁家庵碰头,大白天,以后少在桃花沟出入."
散会后,大家和程先生、于震海分手,从这紧对着北山的两间半茅草屋的小门,顺沟爬进"北石屋".在这里,同志们分散各奔南北.其中,赤杰和绍先越岭东去;玉山顺着山林南下.
张老三吹胡子瞪眼睛,牛一般呼哧呼哧喘息一阵,悲悲愤愤地说:
"打走了大儿子,又赶大闺女出门!这家还要不要啦?都是你对,都是你的理?"
三嫂站在丈夫对面,由于心火攻得牙疼,一口口吸冷气.她低声道:
"我乐意这么做?我不是当妈的?"
老三歪着脖子靠近妻子的脸,异常痛切地说:
"对金贵这小子,出外学得洋里洋气,听信孔秀才诳骗,想走邪路,图财害命,咱家容不得他,你骂他打他撵他,他活该,我心里不忍,也没话来护他.
谁叫咱轮上了啊!可好儿她……"
"你还往下说,啊!"三嫂回身进了屋.
老三跟进屋里,停在灶间,站在妻子身后,躬着腰,对着她的背,指点着说:
"你不要不乐意听,我说说,看我张老三认理正不正.你大闺女呢?自小甜嘴蜜舌,见人说话先带笑,从不和人拌嘴红脸,人人夸她心善和气.她压根是你的心尖儿,成天操心她热,操心她冷,她一病,你几天几夜不离怀地抱着,伺候.你打过小闺女,责过二闺女,可从不动大闺女一指头,说句重话她听!她出了门子,半个月不回家,你就心惊肉跳,今送鸡蛋,明送芋头、花生,打发人接她来家……如今就为她胆小怕事,夜里枪响狗咬,她不敢开门,你就火冒三丈高,这么狠斥她,顶她出门……你的心一下变得这么狠,这么怪,我不明白!难道又是我张老三糊涂不成?你倒是说话呀!"三嫂猛然转过脸,嘴唇哆嗦了几下,又咬着牙,离开了丈夫.老三发现妻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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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苦皱眉结,泪流满面,愣了一刹,叹了口气,又跟她来到东房间,摇摇头道:
"你别怨恨我.跟你说这些,为的是解开我心里的麻疙瘩.我再说一句就走:好儿心眼窄巴,她眼里也只盛着个妈,你不理她,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三嫂突然身子一震,眼睛失神地大瞪着,紧盯着丈夫.老三不由得后退一步,茫然地说:
"你先别火,我……"
三嫂一手扒开丈夫,疾步冲出屋门……
石头河的清泉被踏得溅起飞花;山路上的石子跟着脚步乱滚;妍丽的山里红花惊奇地注视不欣赏它的行人;路边的青松只能向走过的人背鞠躬;小巧的流星鸟急忙叫着追赶路人——三嫂一手压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用最快的速度,急跑一阵,紧走一气;紧跑一气,急走一阵,眼睛紧盯着前方.她不知不觉已离村五里多路,攀上一幢山脊梁,只听前面轰隆作响,山摇地动:一股水帘,酷似一幅巨大的白布带,从峭壁上腾过树梢,直泻山下.这瀑布进入三嫂眼帘的同时,她发现旁边的岩石上,红光闪动.
"是她!是她的红褂……可她站在石硼上做么个?那险地方……"三嫂思忖道,更加惊慌,更加快了步伐.她正要高声呼唤……但,她没有叫出声来,脚下也逐渐怠慢,终于,完全辍止了,目光也收了回来.三嫂长舒一口气,那腿脚的疼痛,使她不加选择地一下坐到路旁的青草上.
三嫂是又看到一个人出现在好儿身前.并认出是她的外甥高玉山.
高玉山诚笃地望着好儿,恳切地说:
"无论如何,你寻短见是没有出息的!"
好儿侧身坐在岩石上,右手托腮,泪珠断断续续地掉落.
他二人左上方的山半腰,那陡峭嶙峋的峭壁上,有株罕见的奇形怪状的古松,庇着一块蘑菇形的偌大的青岩石,巨石底下压着一块苔藓斑斓的长圆石头,它上面有两个裂口,那旺盛急骤的山泉,就是从裂口里喷射出来,倾泻到下面的山沟里——这里,形成一个黑森森的渊潭.这股汹涌的山泉形成的瀑布,像昆嵛山中的许多景物一样,人们也有个神奇的传说:早先北海有条黑鳞蛟龙,在海中兴风作浪,吞噬翻船落海的客商和渔人.后来天老爷得知,在一场暴雷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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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将黑蛟抓取到这里,拔下天母娘娘一根头簪,把它钉住,要它永不休止地为受害者流泪.为此,这瀑布得名龙眼泉.它对面的山隘路口,称作龙泉口.
岭口右方有幢庙,就叫龙泉庙,不过庙已颓废失修,早没人烟了.
好儿咽咽地说:
"我这辈子,泪和山泉一样没有头!兴许也和黑蛟似的,前辈作下孽,今生拿泪还……"
高玉山站在她的面前,弯下细高的身躯,手伏住她身旁的岩石,真挚地说:
"神哪命啊,这都是些瞎话,难道你会信它?好儿妹妹,咱们几年没照面,一见面我就责怪你:那夜你的作为是不对,再害怕,也不该不开门.同是一母生,你还大两岁,你比桃子妹,差得太远……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惜身!"
"我惜身?俺就不想活,你阻我做什么?"好儿委屈地哭出了声.
玉山直起身子,说:
"这是两码事.救共产党人,要的是勇气;自己寻短见,要的是没有勇气."好儿泪眼望着他,好半天说不上话.懦柔的女子,她怎么表白自己呢?那天夜里,枪声、狗叫中,凤子打门,好儿怕是怕,她一听说难者求救,何况还是自己的妹夫,怎能不理?可是就在这之前,她丈夫孔居任偷着回家的.孔居任当了共产党,好儿依然是担惊,滋味却大不相同:他不是人人轻蔑的土匪了.她父母、妹妹,对她丈夫都变了态度.好儿自然比过去心宽了许多.这夜孔居任回来后,插好门睡觉,准备天亮前离开.风子来叫门,好儿马上要起身去开,孔居任不让.好儿听呼救声切,又是她妹夫受伤,坚决要下炕开门.孔居任死死拉住她,闷在被窝里,不让她出声.凤子没有了动静后,孔居任才放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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