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唤诚态度和悦,安详自若地听,没有表态。因此在座的人都不知道陈唤诚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敢轻易表什么态。
省委副书记井右序刚才一直在品茶,现在把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开始讲话:“对路省长的观点有些我赞成,有些我不赞成。赞成的是河东省工业强省的战略确实没有错,不赞成的是困难也许并不是暂时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当初搞工业强省,我们把目标锁定错了,那就是只盯住了铝电行业,而不是多种渠道,多业并举。看一下那些发达省份,广东人不把眼光只盯在煤电铝上,温州人更不是。温州的打火机都能在世界大市场上有一席之地,而我们省目前能够出口的工业产品是什么?仅仅是一点铝锭而已。最令人担心的是,目前从整个世界市场上来说对铝行业都是不利的,那么这种现状还要维持多久,我们没法估计,左右不了。如果铝行业的不景气状况再持续两年,我想我们省的铝厂倒闭的数量可能会更多,损失会更大,经济有可能被拖垮。因此我认为对河东省的经济治理整顿,是不是应该改变一种思路,绝对不能站在那里等待和观望。当然如果铝行业的形势马上转好,可能令我们烦心的问题都会随之迎刃而解,但是如果迟迟不能好转呢,那么我们的对策是什么?只怕至今省委省政府仍然没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吧,这就很可怕了,等待机遇和创造机遇是两个概念,目前我们需要的就是创造机遇,积极地改变这种被动挨打局面,而不是去等待所谓的机遇,机遇有时候能够等来,有时候就等不来。经济工作是省政府主抓的,因此省政府应该采取积极的态度,尽快制订出切实可行的措施,不能再等待观望了。”
陈唤诚听了井右序的发言,很诚恳地点了点头,仍然没有表态。路坦平脸上挂着不悦,却也故作姿态地点了头。
接下来井右序又作了补充发言:“面对河东省目前的经济现状,我不禁想起了《国际歌》中的话,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全靠我们自己。我对工业强省战略的看法是决策正确,操作失误。为什么这样说呢?咱们就从天野市天野集团的稳步发展说起吧,天野集团是王步凡同志在当上市委书记时开始兴建的,铝电集团的老总叫林君,目前他们有四台三十万千瓦的发电机组,四台六十万千瓦的发电机组,有年产六十万吨的铝厂,有热轧和冷轧的铝深加工厂。林君同志从一个县的企业老总,发展到现在的天野集团老总,他就有那种超前意识和敏锐的目光,立足天野,放眼世界,煤变电,电变铝,铝变铝材,形成了产业链条。因此在铝行业受到巨大冲击的时候,有些铝厂纷纷倒闭,而他们天野集团几乎没有受到冲击,或者说受到的冲击很小。那么我们这些省委市政府的领导站得高为什么就不能看得远呢?在当初大建铝厂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到少建几座铝厂,多建几家铝材加工厂,或者说建一些钢铁厂和汽车厂呢,为什么非要一窝蜂地建设铝厂和电厂呢?坦平同志具体负责工业强省战略的实施,没有把好这一关,我认为负有一定的责任。当然我作为常务副省长也推卸不了自己的责任,也许我说的这些话都是马后炮,但是当时只强调工业强省,竟然没有召开过相应的可行性研究会议,没有找专家进行充分论证,我当时曾经通过电话把我的担心透露给坦平同志,但是我的提醒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井右序其实知道路坦平之所以建那么多铝厂,是为他的儿子考虑,但是现在还不是揭路坦平老底的时候,因此他没有把要说的话全部说出来。井右序看路坦平的脸色比较平静,接着又说道,“鉴于目前河东省经济的严峻形势,我提议组建河东省铝电集团,由一位省领导兼任总经理,让天野集团的林君同志出任副总经理,把全省的铝行业统管起来,该发展的发展,该取缔的取缔,该转产的转产,这个事情已经不能再拖了,我们不能做历史的罪人啊!”
听到“罪人”一说,路坦平的脸色十分难看,但又不得不装成一副笑脸说:“失误,确实是我工作中的严重失误啊,我愿意接受同志们的任何批评,也完全赞同井右序同志的意见。古人说得好啊,兼听则明,偏信则暗。我提议工业强省委员会的主任应该由井右序副书记出任,河东铝电集团的总经理也由他兼任,我们应该发现错误立即改正,绝不能讳疾忌医啊。”路坦平想把河东省目前经济方面最棘手的问题尽快推给井右序。
副省长季喻晖是从煤矿事故现场赶来参加会议的,刚才和白杉芸的一番争辩他好像并不介意,也不怎么生气,现在摇头叹气地说:“坦平同志虽然高姿态地勇于承担责任,但是河东省工业方面出现了问题,暂且不说问题的根源,仅从目前形成的这个结果看主要责任在我,我也应该承担责任,愿意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唉,都是我没有把工作做好啊……”季喻晖的话让人明显感觉出他急于要承担责任。既然煤矿安全问题的责任在他,那么深层次的责任是否也在他,他主动要求承担责任到底是什么目的?可是会议室里大多数人都知道天首集团煤业公司发生事故主要责任应该由苗盼雨来承担,却始终没有人提及苗盼雨的名字。
组织部长周姜源不是主抓工业的,按道理河东省目前出现了经济危机,她这个组织部长也承担不了什么责任,可是她却一反常态地对省长路坦平直接发难:“即使喻晖同志愿意承担责任,也不能代替坦平同志的责任。我不知道在座的诸位听说过没有?天首市市民现在说天首市有两个亮点,一个是天首铝电集团的亏损亮点,一个是河东大世界的黄、赌、毒亮点。既然唤诚同志说今天晚上开的是民主生活会,那我就开诚布公地说几句。市民说的亮点是反话,河东大世界的承包人是平州人,总经理叫凌海天,好像是坦平同志大儿子路长通的同学吧,河东大世界的后院有个海天娱乐城,里边五花八门,藏污纳垢,二月初,凌海天的手下有四个平州籍的年轻人曾经打伤过一个小企业的老板,现在那四个人还在拘留所里没有放出来。海天娱乐城是不是已经转化为黑恶势力了呢?值得怀疑。尽管凌海天的事情和路长通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路长通把大世界转让给凌海天是一个失误哩,不明真相的人会认为凌海天是给路长通打工的,因为市民们说凌海天是路长通的战友。第二个亮点是天首铝电集团的亏损现状。我们知道天首集团总经理苗盼雨也是平州人,仅四家国有银行的贷款就有将近一百个亿,截至目前还没有还一分钱,却连年是天首市贡献最大、企业实力最强的老板。当初其他铝厂都贷不来款,为什么唯独天首集团能够贷来款,是不是坦平同志给予了特别的关照?可能坦平同志没有这样做,但是现在人们是这样议论的。为什么在市民中间会出现这样的议论呢?是空穴来风,还是另有隐情?当然我是主抓组织工作的,陈书记曾经要我协助抓经济工作的副省长抓经济,应该由我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卸,但是其他人的责任也不容推卸。”周姜源的话让人有些吃惊,又有些迷茫,她是路坦平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干部,按道理她应该维护路坦平的权威,替路坦平说话,不知道今天为什么要毫不留情地对路坦平开火攻击。但是她的话里又让人品出这样的味道:大世界和路长通没有什么关系,仅仅因为凌海天是路长通的战友;天首集团和路坦平也没有直接关系,仅仅是有人议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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