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没有溃烂,皮肤润亮,医护人员全没深究:这个人,怎么会行上蓬勃的鼻运?有医生还惊叹造化之奇,掷下一句:“真大,像病床上一枚红太阳!”一天,病人要下床,但四肢乏力,脚一着地,就扑倒。
“阿伯,你没事吧?”俏女护趋前搀扶;老头左摇右摆,似乎还挂着两行鼻涕;那颗浮晃的头,忽然,搭在女护肩上,源源不绝的“鼻涕”,一大堆,甩上她的脸。
“虫!”围观者惊呼。
老头皮球鼻破了,千万条白虫连黄浆从鼻孔窜出来,虫怕光,见洞就钻,俏女护一张脸七个窍,顿成虫窝。看的人瞠目结舌,就是不敢伸手援助。原来蚊蝇最会欺人病,竟在老头鼻头的伤口里排卵,让虫子当是巢穴安居。
据说,女护从此睡不稳,得长期接受心理治疗。
另一桩,恐怖,在骨子里。小男人染了艾滋,仍旧跟女孩热恋,上床,“没大碍,用些针药就好。”他说。女孩不介意,反正早晚会给传染,干脆放手大干,由他不戴安全套瞎搞。
果然,女孩不久也染了病。“没大碍,用些针药就好。”他义不容辞,两人携手去见我的大国手朋友。“我们打算生个孩子。”女孩笑眯眯,为了就要有爱情结晶而高兴。
朋友开了药,送走这对小情人,自己却挝胸顿足,躲着惨叫:“恐怖!这代人,实在恐怖!”
迎进一支冷箭
安徒生写了一个童话故事,叫《顽皮的孩子》:从前,有一个老诗人,一天,他坐在家里,外面刮起可怕的风暴,大雨滂沱;不过,老诗人坐在炉火旁,苹果烤得嗞嗞响,他的日子,仍旧过得很温暖,很惬意。
“开门啊,我很冷,衣服也湿透了。”外头有个孩子哭叫。
老诗人心肠好,开了门,只见到一个小麦色头发的小孩;小孩拿着一张弓,几支箭,根本没穿衣服。“我叫阿穆尔。”他告诉老诗人。看到这里,大家当然知道这小孩,就是罗马神话里的爱神;但老诗人警觉性低,他招呼他,给他苹果吃,暖了甜酒让他喝。
“箭没干,好在也没损伤;弦很紧,看来还可以用。”小孩嘟囔着,忽然张弓搭箭,瞄准老诗人的心。“飕”一声,诗人中箭,杀猪般惨叫,这“顽皮的孩子”却一溜烟逃出屋外,消失在大雨之中。
雨天,读这样的“童话”,分外觉得恐怖。
老诗人中了箭,大概不会马上死掉,他燃起爱火,欲焰高烧;从此,一定不能安安稳稳地写诗,他会在风雨之夜跑到街上,在霓虹里寻找爱情。他走入花街,钻进柳巷。“阿伯,五味,任做!”一个女人对他说。他有点茫然,人生,有甜酸苦辣咸五味,他算尝过了,但“任做”什么呢?
“我想要爱情。”老诗人说。“我给你爱情。”女人告诉他:刚才,有几个像他一样老而弥坚的“耆英”来过,她就给了他们很多的爱情;他们离开的时候,还给了她一百块钱的小费。
老诗人好想回到他那幢小屋,他想好好地写一首诗,一首关于爱情的悲哀的诗;但他心房中了箭,受伤了,没找到一个真心爱他的女人,伤口会一直流血,会很难受;终于,他随着那个女人走上幽暗的楼梯……
因为雨天,因为童话,竟想到这么一个现实的“爱情故事”;我们的城市,从来就没有安徒生。
夜海上一串号码
电话,像门铃,门铃响,主人不能不撂下杂务,看来者是谁;本来只为方便亲朋,然而,银行有了你的电话,今天会来电问你买不买人寿保险?明天问你买不买家居保险?后天问你买不买意外保险?
为了钱,银行爱什么时候给你电话,就给你电话;你在睡觉?在做爱?在洗澡?在生死边缘痛苦挣扎?银行不管,银行只要送你天天新款的“信息”。
出门,开手提电话,电话例必哔哔响,字幕显示:“你有三个未阅读的信息。”一个是无谓信息,一个是无聊信息,一个是无用信息;谁叫你光顾这流动电话公司?你光顾,这天杀的公司就有权给你“信息”。
搭巴士,巴士上有电视,电视不断给你信息。不要?可以闭目塞听,扮废人。谁叫你搭巴士,巴士公司有权给你意想不到的新“信息”。好,搭的士好了。的士司机听电台广播,节目主持批评巴士卖广告,让人没片刻宁静,像她的鹅公喉一样,让人没片刻宁静。
“前面茶餐厅门口停。”我说,再不停,头会爆裂。
茶餐厅很小,但电视很大;电视送我很多很多信息,比饭菜还多。
没宁静,就没思考,人不思考,就不算人,就不算“存在”;智者这么说。但没信息,我们还有什么?
回家,信箱里都是垃圾邮件;开电脑看电邮,又是一大堆宣传品;排山倒海,仍旧是无谓、无聊、无用的信息。
累,太累了,外望,一艘大驳船浮在夜海上,船上竖着个大铁网,是个仓库广告,千百盏灯围着网上一串号码,数目字,比屋大,一列发光电话号码在月下缓缓移动,潮声沙沙,如梦似幻。
“如果要租用仓库摆垃圾,就可以打这个电话了。”忽然,发觉自己正向“信息”投降:来吧!来接收这一点点残余的宁静岁月吧!
咒朋友
友侪谨言慎行的少,终日咒人的,很多。一天,小黑明替我捧着个玻璃箱,一边走,竟一边说:“我像不像捧着你的骨灰罂?”“你张着乌鸦嘴,当心让骨灰呛死。”我反咒他;他虽然一时不死,但没多久,就失恋了,生不如死。
旧时人开玩笑,也有闹出大祸的。读到一个故事:清朝,有张旺和贾冲,二人臭味相投,见了面,互相挖苦取乐,不以为忤。一天,张旺和贾冲各约了几个猪朋去郊游,两伙人到了集合地点,面前却横着一条河,河,几丈宽,但水流湍急,无法涉水而过。
张旺在河的这边,贾冲在河的那边,闲着无事,又斗嘴。斗了一会,张旺忽然拔出佩刀,笑望着对岸的老友:“你这王八再咒我,我就用这刀捅死你!”
贾冲知道这也是一句戏言,笑哈哈把话掷过去:“想杀你爹吗?我生下你这个不肖龟儿子,也是该死!”说完,把胸脯对着张旺,笑个不停;张旺也举着尖刀,装出要刺杀他的模样。
众人正在捧腹,忽然,贾冲惨叫一声,仰天卧倒,胸口多了个血洞,鲜血直冒,抽搐片刻,就断了气。再看张旺,只见他在对岸含笑操刀,刀口上,鲜血淋漓!
县官急忙升堂,审问奇案,问不出原委,就派人把河的上游堵住,待河水断流,干涸,县官在河床上发现了一行脚印,脚印,分明从张旺提刀站立的地方,伸向贾冲那边;然而,脚印纤小,不像是男子的。
县官大奇,决定深挖河床,结果在脚印尽头挖到一个小箧子;打开一看,里头竟装着一双女人的绣花鞋,颜色红艳,像一朵新绽的莲花。
“说不定这是前世结下的冤孽,贾冲虽然不是张旺亲手所杀,却是由他的玩笑而起。”县官裁定:“玩笑开得大,也该判死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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