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冰急匆匆闯了进来,一脸眉飞色舞,前脚门里后脚门外,一溜嚷嚷:“好了,好了,这下好了!麦饭石矿冒顶了!”
“你说啥?”李金堂按住酒杯猛站起来。
“麦饭石矿冒顶了。”
“伤人没有?”
“伤了十二个,死了六个,还有八个死活不知,说是正在挖哩!”
“好个屁!”李金堂抓起酒杯摔在地上,去衣帽架上取下外套夹在腋下,抬脚就出门,扭头问道:“刘清松知道吗?”陈远冰一路紧跟着,“又去柳城了,估计是活动他建新城的事。”李金堂骂道:“建个鬼城!你快带个越野车来,去四龙矿上。我要先打个电话。”
李金堂蹿回屋子,要出总机吼道:“我是李金堂,你务必尽快找到县医院吕院长,让他在三小时内带几个外科医生赶到县麦饭石矿,那里冒顶了。去晚了我撤了他。”撂下电话,也不和申玉豹打招呼,又蹿了出去。
申玉豹看呆了,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金贝子看着井口平台上摆放的八具尸体,神情木然。又仰面看着山坳里那枚滴血的夕阳,他清醒地意识到刚刚露出东方鱼肚白的辉煌在这个黑色的星期天戛然而止了。他不明白这么大面积的冒顶为什么事先没得到一点征兆,安全员每天都向他敲一记平安无事的响锣呀!麦饭石突然走俏,他的头脑热过头了。为了降低成本,提高产量,他从附近农村招了一百名矿工。井下的这一班工人,有六个昨天才决定放下锄头,连一天工钱还没领到呀!
死伤者的家属陆续赶到现场,整个矿区被十几个女人撕裂了的哭喊涂得阴沉而孤寂,单调得总让人疑心还有什么惨剧会再次降临。原来的童矿长走到金贝子面前小声说道:“不能再挖了,剩下的六个人挖出来也没命了,井下只有一个通风口,刚才我下去看过,通风口肯定埋上了。现在还没弄清冒顶的原因,再挖太危险了。”金贝子欲哭无泪,像一具僵尸一样站在一棵柏树下。突然,他大叫一声:“让所有的人都上来都上来。”童矿长又一次下了井。金贝子迟疑一下,也跟着下去了。过了好一会儿,井上的人看见十几个蓬头垢面的人走了出来。金贝子和童矿长架着一个两手血肉模糊的年轻女人走出井口。四龙乡医院的一个护士奔跑过来捉住这个女人的手准备包扎,女人挣脱了,大声哭喊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这一哭,又引起一大片的哭喊。哭了一阵,有个男人问道:“还有六个人不知死活,你们咋就不挖了呢?”金贝子毫无表情地说:“挖出来也不中用了,说不定又要白搭几条性命。”几个怀着侥幸心理一直在井口等待的女人不约而同地朝金贝子围了过来。一个说:“你就让我娃在里面憋死呀?”另一个说:“你们就不管他们死活啦?你的心真黑呀!”“人是他们害死的,让他们偿命!”几个女人扑向金贝子。一个幸存的男民工叫着:“就是他黑了心挣钱才弄出事的。打死他。”六七十个民工操起家伙和几十个家属把矿上的十几个人围了起来。金贝子已经被几个矿上的职工保护起来。童矿长一看势头不对,想把这些人吓唬吓唬,硬着头皮说:“你们可别动粗,矿上死人是常有的事,你们不是不知道,这是事故。你们要是动手伤了人,可要坐牢的!”这一喊不要紧,一场混战开始了。
李金堂带着四龙乡党委书记、陈远冰和乡武装部干事赶到现场,矿上的人已经被打倒了三四个。陈远冰和武装部干事喊了两声,没有一个人停下。李金堂猛地拉住武装部干事,取出一把手枪朝天上放了两枪。械斗的双方都停了下来。李金堂举着枪走过去:“都把手里的家伙放下!还嫌死的人少了吗?你们认不认识我?我是县委副书记李金堂,专门赶来处理这件事的。信得过我,你们先退到一边。你们今天打人的事不追究了。”瞥一眼在地上滚动呻吟的两个职工,“你们气也出了一口,剩下的事要按规矩办。”民工和家属默默地丢下手里的东西退到一边。一个人喊道:“李书记,他们见死不救,井里还有六个人呢!”
李金堂没有回答,径直走到金贝子面前,抬起手一个耳光打过去,健壮魁梧的金贝子竟一下子栽倒在地上。李金堂扭过身子朝武装部干事喊:“要是没戴铐子就把他绑起来。金贝子,你得意忘形,不顾工人死活,草菅人命,你有什么话说?”陈远冰和武装部干事很麻利地把金贝子捆了起来。李金堂把枪交给武装部干事,大声说道:“乡亲们,出了这种事,我跟你们一样难受。你们知道,掌子面离上面有几十米深,事故已经发生六七个小时了,挖出来人也不在人世了。你们立逼着他们挖人,再塌死几个,能是你们的心吗?谁都不愿出这种事,包括金贝子总经理。人活着不容易,说去就去了。人,一定要挖出来,总不能让你们每年来矿上烧纸上香吧?眼下没法挖,请你们体谅。金贝子已经抓起来了。这件事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第一批受伤的工人已经送到县医院了。我李金堂向你们保证,这件事一定要严肃认真处理。人死不能复生,曝尸野外能是你们的心?赶紧抬他们回去,擦洗擦洗入殓吧。你们各村选五个代表,随我到县医院协商一下如何处理这件恶性事故。”
刘清松从柳城赶到县医院,李金堂刚刚脱下白大褂准备召集死伤者家属代表开会。刘清松紧紧握住李金堂的手,哽咽道:“老李,多亏了你呀,要是械斗再撂倒十个八个,这事就闹大了。”李金堂淡淡一笑,“如今的事也不小。”拉着刘清松对十几个代表说:“不用介绍了吧,县委第一书记刘清松。矿上的事,他说了算。清松,我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先回去歇一会。”刘清松一脸羞愧沮丧,直把李金堂送出医院大门。
李金堂刚刚获得一点柳暗花明的感觉,准备在家养养精神,在常委会上打一个翻身仗,谁知申玉豹又在他的后院生出了事端。
李金堂酒后那一番表白,引出申玉豹得陇望蜀之想。他认为李金堂真的对钱感了兴趣,准备利用去北京谈生意之机,来它个一石三鸟。行前,他以辞行为名,再一次去了李金堂的家。申玉豹一进门就哭难:“李叔,这个马克西姆,很刁钻,不想点办法,这回怕凶多吉少。如今矿上刚出了事,下一步再上马,恐怕也该卖股份了。所以,挣马克西姆这笔钱,对我们很重要。弄不好,到时候我顾了商场就顾不了矿。”李金堂心里有事,直接问道:“啥难处,三言两语说了,我能帮的,尽量帮。”申玉豹挠着头说:“马克西姆压价太狠,还有一毒招。上次我本来不想按他给的价成交,不想他那个会说一口鸟语的女秘书陪我跳了一晚的舞,我竟同意了。可见做大生意带女秘书也算一招。”李金堂笑道:“你想带女秘书去谈生意,这个忙我怕帮不了你。”申玉豹说:“我倒看上一个人,请动她,只能靠你。”李金堂支应说:“你说是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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