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剑说什么也不肯这么办,忙说道:“不行不行!钱我已经凑齐了。”林苟生生气道:“你是怕这些钱脏了你的手?我不想欠你什么,正如你不想欠我什么一样。我也欣赏那个朋友亲账算清。你要赚少了,咱们还可以商量。要是真不收,咱就把九万五千五当你面烧掉。为啥留这四千五?一千五是本,另外三千是今天的酒菜。这样就等于你没帮我鉴定。你这个人,有毛病,常在小事上搞些婆婆妈妈。当年在鸡公山,大哥为了救我出来,命都舍了,这是啥兄弟情谊?我不是个慈善家。”
白剑心里道:“如果那天不点破这是幅赝品,林苟生撞上大行家点破了,说不定三五千块他也出手。如果没说这画有二百五十年历史,又是高手临摹,林苟生也不敢心平气和让人家仔细辨画,也卖不出这个价。这么说这笔钱真的该拿?冉欣如今已彻头彻尾商人化了,惟利是图,把挣来的钱全部经管,不留点钱在身上,什么事也不能干。”装作很随便的样子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吧。”林苟生仰天大笑,“这就对了,该是自己的,当仁不让。按理呢,以咱俩的交情,我老林来了北京,又不是个拄棍要饭的穷朋友,你早该说请我到家里坐坐了。你没提说,说明你这个驸马爷家庭地位不高。我老林也不争这个理,手里没个活钱,这日子就更难熬了。”白剑暗自惊叹这阔佬眼睛歹毒,又想顾及点面子,笑道:“你判断得一半对一半不对。是我的房子太小。”林苟生善解人意,说道:“这种有大背景的女人,老林也不敢见。羽毛未丰,也不用过分计较,只是要准备点私房钱。给你一万,我还真觉着少了。为啥?”林苟生从包里取出一幅画,哗地在白剑面前展开了,“因为这画我又花三千块从港商手里买来了,下次去广州,说不定又能为咱净赚个九万七。”白剑觉着不可思议,摇着头道:“他花十万买,怎么能三千卖给你?”林苟生道:“也是天意。港商买了画就买了,不该带着画在我面前炫。炫一炫也在理,可不该忘了我这个中间人。不提中间介绍费的事,还把价钱压了一半,说是五万买的,假惺惺说请我合适的时候到香港看看。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妈妈的香港算什么,尽出一些半瓶子醋的假洋鬼子。我对着画认真看了半天,对他说了哭之笑之落款的时间不对,朱耷家的花花江山让努尔哈赤的子孙给占了,哪有作画时还落笑之的,这画定是假的,又把你那天前边说的添油加醋给他学说一遍,让他离了远处看。这一看,港商的脸皱成一个核桃了。我又说自己也有可能看走眼,让他找个专家鉴定鉴定。隔一天,他又来了,说又花了两千元鉴定费,鉴定出确实是件赝品,问我能不能找到大胡子。妈妈的,早把我这个媒人撂过墙了,如今媳妇跟别人私奔了,又想起我来了,说不定还想咬我一口。你说这落水狗该不该痛打?我对他说,‘老兄,你别疑心是我做的手脚,什么大胡子我根本没见过,上次我们只是在电话里谈的,我的钱不够,生意才让给了你。你要怀疑我是他的托儿,咱们一起到公安局报案。’他这才说他还有十几天的房钱没交,回不了香港了。我也不客气了,就对他说,你这幅假画,市面上顶多卖三千,朋友一场,你把画给我帮你处理掉,拿三千块钱回香港吧。’小兄弟,转了一圈,咱只花了盘缠、店钱,白白赚了九万七。给你一万,是不是嫌少些?”
白剑再想那一万块,就很心安理得了,笑骂道:“你这个土财主,生意可算让你做到骨头缝里了。你这么急急忙忙来北京,恐怕不仅仅只是炫炫你的辉煌战绩,你总是老鼠拉木锨,大头留在后头,亮亮底牌吧。”林苟生擤了一把蒜头鼻子,“咱从来是心里有啥说啥。你离开龙泉,连个话也没留,我一回龙泉心里可是那个上下不安。我心想,你要是一撂挑子,不是把一大群苦命的人儿都晾在树杈杈上了,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再等几个月,还不都晒成干人片了。我来北京,是想劝你尽早回龙泉的。李金堂可真是成了精哩。刘清松太嫩,根本不是对手。上个回合折了一个庞秋雁,这一回又折进一个金贝子。这且不算,刘清松如今在龙泉又混了个诨号,全城上下都喊他‘刘折腾’。矿业公司挂牌,把地区当书记请来剪彩,当书记带了一群党政要员,庞秋雁也回去风光了一把。风光就风光了,不该惊动那么大,把所有的厂长经理、书记乡长都叫去为矿业公司捧场,又让师范学校的师生去影剧院填位置,还让全城中小学停两天课为当书记排节目,弄得全城鸡飞狗跳。这不,前些日子麦饭石矿冒了顶,死十四,伤十二,抚恤金都花了七八十万。矿业公司成了臭狗屎,成了刘清松的鸡肋。前一阵子,矿上没出事的时候,刘清松野心勃勃要重建县城,开着顺风车,搭车的自然多,听说他第一次在县常委会上占了上风,差一点就要动工了。矿上一出事,重建县城的事也偃旗息鼓了。李金堂老辣,伙同王宝林抓出十个手工业十小龙,如今整个柳城都在捧马齿树的马呼伦,有线广播整天在喊共同富裕,整天在叫改革要立足中国国情、龙泉县情。矿上出了十几条人命,金贝子进了监狱,刘清松挨了个记大过处分。没办法,刘清松强撑着要在矿业上实行股份制,准备东山再起。李金堂手也没软,准备在县商业系统的百货大楼、贸易商场、纺织品公司实行股份制,和刘清松争社会闲散资金。下一回合结局如何,很难预料。听说李金堂也准备插手矿业公司,给刘清松举荐了金矿矿长去矿业公司当临时负责人。我看刘清松这一回还是凶多吉少。”白剑眉头紧锁着,喃喃道:“没想到这一个多月,龙泉出了恁多的事。”林苟生继续说:“你查大洪水的事难度很大,吴玉芳的案子,你不早点下手,迟了恐也难翻。妈妈的申玉豹上辈子怕是财神爷的干儿子,路越走越顺。前几天他已经来北京了,要和一个英国商人做一笔价值一百五十万美金的大生意,后天要在长城饭店签字,预付金就有六十万美金。申玉豹要是做成这笔生意回龙泉,摇身一变成了矿业公司和贸易商场的大股东,弄不好能当一边的董事长,享受局级待遇,上边要看重他的钱,搞个为贤者讳,再扳他就扳不倒了。”白剑哪里不知这种后果,急忙说:“他的产品不是假的吗?”林苟生扑哧一声笑将起来,“咱刚卖了十万的大猪耳朵不也是假的吗?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商场就是个大魔术表演场,真假参半,申玉豹悟出了道道就该他发财,挡都挡不住。我想过阻止他的办法,还带了吴玉林和张雪梅等四个太阳村的人来。北京人海茫茫的,到哪里去找申玉豹?玉林前天还去了一趟长城饭店,没找到申玉豹他们,差点让饭店保安当贼抓了。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又去上访。后天上午,申玉豹就要在长城饭店签约了,这个消息是我在县里他的公司埋下的耳目昨天告诉我的。你有没有什么法子阻止这件事?”白剑沉默良久,说道:“这事别说没法办,就是有法,也不能干。你想想,申玉豹这回是为国家创外汇,我作为国家通讯社记者,能干这种事吗?”林苟生叹口气说道:“国家还可以收一笔可观的税呢。这一层我倒没想到。妈妈的奶奶的,申玉豹竟成了国家的大功臣了。你走后,我又弄到了六个乡当年的账目,我给你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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