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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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近来却多喜欢读若泥滑滑的滑了!据说这是东方民族所缺乏的东西,日

  本人自己也常常慨叹,惭愧不及英国人。这所说或者不错,因为听说英国人

  富于‘幽默’,其文学亦多含幽默趣味,而此幽默一语在日本常译为滑稽,

  虽然在中国另造了这两个译音而含别义的字,很招了人家的不喜欢,有人主

  张改译‘酉靺’,亦仍无济于事。且说这滑稽本起于文化文政(一八○四至

  二九)年间,全没有受着西洋的影响,中国又并无这种东西,所以那无妨说

  是日本人自己创作的玩意儿,我们不能说比英国小说家的幽默何如,但这总

  可证明日本人的幽默趣味要比中国人为多了。我将十返舍一九的《东海道中

  膝栗毛》(膝栗毛者以脚当马,即徒步旅行也。)式亭三马的《浮世风吕》

  与《浮世床》(风吕者澡堂,床者今言理发处。此种汉字和读虽似可笑,世

  间却多有,如希腊语帐篷今用作剧场的背景,跳舞场今用作乐队是也。)放

  在旁边,再一一回忆我所读过的中国小说,去找类似的作品,或者一半因为

  孤陋寡闻的缘故,一时竟想不起来。”当时我所注意的是日本从“气质物”

  (katagimono,chara-cters)出来的,写实而夸张的讽刺小说,特别是三马

  的作品,差不多全部利用对话,却能在平凡的闲话里藏着会心的微笑,实在

  很不容易,所以我举出《西游记》,《儒林外史》,以至《何典》,《常言

  道》,却又放下,觉得都不很像,不能相比。但若是单拿这几部书来说,自

  然也各有他们的好处,不可一笔抹杀。现在单说《何典》与《常言道》,我

  又想只侧重后者,因为比较不大有人知道。《常言道》有嘉庆甲子(一八○

  四)光绪乙亥(一八七五)两刻本,《何典》作者是乾嘉时人,书至光绪戊

  寅(一八七八)始出板,民国十五年又由刘半农先生重刊一次,并加校注,

  虽然我所有的一册今已不见,但记得的人当甚不少也。

  本来讲起这些东西,至少总得去回顾明季一下,或者从所谓李卓吾编的

  《开卷一笑》谈起,但是材料还不易多找,所以这里只得以乾嘉之际为限。

  这一类的书通行的有下列几种,今以刊行年代为序:

  一、《岂有此理》四卷,嘉庆己未(一七九九)。

  二、《更岂有此理》四卷,嘉庆庚申(一八○○)。

  三、《常言道》四卷,嘉庆甲子(一八○四)。

  四、《何典》十回,乾嘉时人作。

  五、《皆大欢喜》四卷,道光辛巳(一八二一)。

  六、《文章游戏》四集各八卷,初集嘉庆癸亥(一八○三),四集道光

  辛巳(一八二一)出板。这里边以《文章游戏》为最有势力,流通最广,可

  是成绩似乎也最差,这四集刊行的年月前后垂二十年,我想或者就可以代表

  谐文兴衰的时代吧。《岂有此理》与《更岂有此理》二集,论内容要比《文

  章游戏》更佳,很有几篇饶有文学的风味。《皆大欢喜》卷二《韵鹤轩杂著》

  ①《宇宙风》题作《中国的滑稽文学》。

  下,有《跋岂有此理》云:

  《岂有此理》者吾友周君所著,书一出即脍炙人口,周君殁,其家

  恐以口过致冥责,遂毁其板,欲购而不可得矣。余于朱君案头见之,惜

  其庄不胜谐,雅不化俗,务快一时之耳目,而无以取信于异日,然如《谐

  富论》,《良心说》二作已为《常言道》一书所鼻祖,则知周君者固尚

  留馀地,犹未穷形极相也。

  又《跋梦生草堂纪略后》云:

  “周子《梦生草堂纪略》述剑南褚钟平弱冠读《西厢记》感双文之事,

  思而梦,梦而病,病而垂死。..”卷四《韵鹤轩笔谈》下,《觞佐》中有

  云:

  “周竹君著《人龟辨》一首,以龟为神灵之物,若寡廉鲜耻之辈,不宜

  冒此美名,遂以乌龟为污闺之讹,究是臆说。”又云:

  “《常言道》中以吴中俚语作对,如大妈霍落落,阿姨李菹菹,固属自

  然,余因仿作数联,以资一笑。”查《岂有此理》卷二有《人龟辨》,卷三

  有《梦生草堂纪略》,可知此书作者为周竹君,虽此外无可查考,但此类书

  署名多极诙诡,今乃能知其姓名,亦已难得了。又据上文得略知《常言道》

  与《岂有此理》的关系,鼻祖云云虽或未必十分确实,却亦事出有因,《谐

  富》《良心》二文对于富翁极嬉笑怒骂之致,固与《常言道》之专讲小人国

  独家村柴主钱士命的故事同一用意,第三回描写钱士命的住宅有云:

  堂屋下一口天生井,朝外挂一顶狒轴,狒轴上面画的是一个狒狒,

  其形与猩猩相似,故名曰假猩猩。两边挂着一副对联,上联写着大姆哈

  落落,下联写着阿■俚沮沮。梁上悬着一个杜漆扁额,上书梦生草堂四

  字。

  这里梦生草堂的意思虽然不是一样,却正用得相同,似非偶然。下文叙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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